但梁歌雅却是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一个劲紧紧地抱住他,像是要抱住他的魂魄,不让他就此离开。
秋赏宴乱成一团,持禄把御医全都找来,禁卫军立刻封锁枫苑,旭拔趁机差人检验膳食,彻查所有宫人,而苏璘则是差人备热水,一桶桶的端进灼阳殿,随即又端出一桶桶血水。
透黑的血不断从丈夫口中吐出,让守在床侧的梁歌雅看得胆战心惊。
“庞呈,到底如何,还不快说!”巳慎思沉声低咆。
庞呈是御医长,此刻他正轻掐着太子脉象,不一会精标目光一眯,起身答道:“启禀皇上,待老臣开完药方再说。”
说着,取出几支银针,铅着巳九莲周身大穴一一插入,再提笔写下药方,派人回御医院抓药,赶紧熬煮。
庞呈这才再抬眼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是中了一种叫‘界沙’的毒,此毒无色无味,要是食上一撮就回天乏术了。”
“界沙?”巳慎思皱紧浓眉。
“启禀皇上,此毒凶猛,下毒之人分明是要置太子于死地不可。”庞呈脸色凝重。
巳慎思脸色铁青,朝外头低喝,“未人,传朕的命令下去,秋赏宴上的所有人在没有洗脱嫌疑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遵旨!”禁卫军统领随即领命而去。
“庞呈,这毒可有法子能解?”巳慎思问得极轻,就怕问得太急,一时承受不住御医长给的恶耗。
“皇上宽心,界沙虽是凶猛之毒,但在民间要是有百姓生有毒疮,亦有人在药材里加上一点界沙以毒攻毒,此毒自有可克之物。”
听他这么说,巳慎思总算安心了些,但却又听庞呈道:“眼前麻烦的是,无从得知太子殿下到底服用了多少界沙……只盼来得及阻止毒性攻心。”
巳慎思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扶贵赶紧撑住他。
“皇上宽心,殿下福星高照,不会出岔的。”
巳慎思皱紧浓眉,看着已经掀在床上的儿子,再看向驱前在床畔坐下,紧握儿子手的梁歌雅。
她的神情专注,眨也不眨地睇着九莲,压根不管他吐出的秽物与血拈了她一身。即使是这种时候,她也没让慌乱主宰心神,看到御医急救完毕才挨近。
“歌雅……”巳慎思哑声轻唤。
她颤了下,缓缓抬眼,眉头随即皱起。
“父皇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便成。”他的气色不佳,就怕大病初愈的身体撑不住,那就不好了。
“歌雅,你别担心,朕会要御医用最好的药医治九莲,他不会有事的。”他轻拍着她的肩,压根分不情到底是谁在安抚谁。
说起来,他是惩的自私。
如果九莲没有迎娶歌雅为太子妃,对九莲,他并没有太搁在心上,然而如今,他必须让九莲无恙地活下去,因为九莲必须代替他好好地照顾歌雅。
梁歌雅闻言,轻抹笑意。
“父皇,九莲肯定不会有事的,所以你回去歇着,要是有好消息,我马上差人告诉你。”
听着,巳慎思皱起眉,总觉得她太过于平静,让他不能理解。
当年皇后之子死于腹中,饶是个性情冷的皇后也为此在夜里低泣数回。
在那之后性情变得更加淡漠,但歌雅一如往常,笑意浅淡,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亲眼瞧见他们小两口新婚燕尔,思爱甜腻,甚至在秋赏宴上对唱情歌,她的反应……太不寻常。
“父皇,没事的。”她笑眯眼道。
巳慎思不解地注视她良久,耳边响起庞呈的叮咛,“皇上龙体初愈,还是先回宫歇着,否则就白费之前的调养。”
正值多事之秋,巳慎思轻点头,向梁歌雅吩咐了几声,便让扶贵搀着回宫。
庞呈留在灼阳殿,直到苏璘将第一帖药熬好,他亲手一点一滴地灌入巳九莲的嘴里。
然而,好不容易喂完一碗药,哇的一声,巳九莲全数吐出,扬药中裹着污黑的血,让梁歌雅怔了下,赶忙取来提手巾,轻抹过他的脸和唇。
“庞御医,太子这状祝是正常的吗?”她哑声问着。
“太子妃莫急,这药正是要逼出那界沙之毒,反复几回,当呕吐物里不再带着污黑之血,就代表毒己去了大半,接下来得用另一帖药克制体内的毒,那药会让太子浑身发烫,得用提冷手巾敷额,三天内只要烧退了,太子就无碍了。”庞呈说得详实,梁歌雅谨记在心。
“我知道了,我会照做。”
庞呈看着她,不禁奇怪问:“太子妃难道不问,要是三日内太子的烧未退的话……”
“会退的。”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们才刚承诺厮守今生,所以老天不会在这当头带走他的……她不哭,她不难过,因为一切都会没事的。
第八章 借刀杀人计(1)
留下两个御医在灼阳殿里看顾,庞呈才回返御医院。
梁歌雅衣不解带地照料着,不管是喂药还是抹蹚,全不假他人之手,那全神贯往的神情,令苏璘为之动容。
这在宫中是少见的,饶是皇上病重,嫔妃也鲜少在身边照料,就算有,也不会像太子妃这般用心,仿佛眼里除了太子殿下,再也瞧不见其他人。
只是眼看都已是大半夜了。
苏璘忍不住道:“太子妃,让奴婢接手吧,你先去用点夜宵。”
如同晚膳时的回答,梁歌雅道:“我不饿,倒是你们得去用膳,知不?”
苏璘眼眶微微泛红。这等主子,心思正乱之际,却不忘她们这些奴婢,让人如何不感动。
“太子妃,要不你也先换下这身衣裳。”
“不了,说不准他待会喝了药又吐,待他不吐了再一并换。”梁歌雅浅浅笑着,抚过巳九莲的额,那冰冷得教她小手微颤,却没让任何人看穿她此刻的骇惧。
没事的。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否极泰未。
她不怕……不怕。
苏璘不再开口,随侍在侧。
所幸在天亮时,喝了不知道第几帖药的巳九莲不再呕吐,但原本惨白的脸却开始涨红。
梁歌雅发现了,连忙询问一旁的两名御医。
“接下来是不是要依照庞御医所说的换另一帖药了?”
“正是。”
她立刻将药方交给苏璘,要她去熬药,顺便取凉水来。
苏璘刚离去,旭拔就踏进寝殿内。
“卑职见过太子妃。”他朝她单膝跪下。
“起来吧。”她头也不回道,冰冷的小手充当湿手巾敷着巳九莲的额。
“殿下眼下状况如何?”旭拔沉声问道。
梁歌雅没开口,两位御医倒是适时地给了回答。
听完,旭拔眉头攒得死紧,“难道她真打算要了殿下的命?”
那话仿佛他己知凶手是谁,梁歌雅回头望去。
“旭拔,查出凶手了?”
“不。”
“可你刚刚的说法,好像心里有谱。”其实她并不想追查凶手是谁,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九莲能安好,但如果己知凶手是谁,说不定能逼问出解药,让他少受一点苦。
像是面有难色,旭拔嚎懦道:“没有确切证据。”
“是谁?”
“皇上下令,要光禄大夫彻查六尚局的宫人,今晚的所有膳食都要经过银针试毒,而今大半的嫔妃百官皆己遣回,只因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有个人的膳食没有检查到。”
“谁?”
“皇后。”旭拔刻意压低声音。
会是她吗?梁歌雅皱紧了眉头。
“别妄做定论。”就算不是亲生母子,但心再狠,也不可能在秋赏宴上下毒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