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口欲言,却被花借月抢白,“大娘,可有新郎倌的喜服?”
“有!要什么有什么!”
“那我就先谢过大娘了。”
“不用客气,自家人嘛。”秦大娘呵呵笑着。
梁歌雅眼皮抽动。不敢相信这人脸皮竟厚到这种程度。
谁跟他自家人?!她才不会连着犯傻两次!
孤岭村就在孤岭山脚下、映春城南郊,村民以务农和放牧维生。
圈建的房舍中间自成一个空地,是村民闲暇时聚在一块东南西北聊天的地方。不过几十户人家,却有着浓厚的人情味,还有天生的热情和乐观。
空地上,正生著籍火。簧火边,羊腿烤得酥香,那是家乡待有的香气,一种会教梁歌雅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真的回家的气味。
才刚踏入空地,她便被包围。
花借月远远的看着她笑逐颜开的和村民嘘寒问暖话当年,仿佛这村子的人她都识得,而所有人待她也像家人般的热络。
难怪她会如此的想念家乡,原来想念的不只是家乡的一草一木,还有这与宫中截然不同的浓厚人情味。
这时的她,像回到初初相遇时,充满朝气,不再淡漠待人。如他所想的一般,回乡果真可以疗愈她失去爹娘的伤悲,要是她存有过往记忆,说不定在这热闹人声之中,也能逐一梢饵她的痛苦。
突然,一个年轻男子走近,亲昵地掐了下着她的鼻,而她没挣扎,还朝那人笑眯眼,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他上前扣住男子的手——
乔子华微诧地看向他,尽管眼前人一脸浓妆有些好笑,但那浑身漂冽的霸气可让人笑不出来,他不由得看向梁歌雅。
“歌雅,他是你的男人吗?”
梁歌雅这才想起,她把花借月给忘了。
“不是,他是我的朋友。”她再一次澄情。
“他抓着我。”乔子华没心眼道。
她不禁瞪着花借月。
“你为什么抓着乔大哥?”
“他碰你。”他闷声说。
这差别待遇也未免太大了,面对他人时,她就又哭又笑又撒娇的,面对他时就一张晚娘面孔。
“他为什么不能碰我?”乔大哥与她情同手足,他们六年没见了,掐掐鼻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喜欢。”花借月侠侠不乐的回答。
“你你你……”
那占有欲强烈的发言教梁歌雅一怔,正待回话,身边已经响起阵阵的——
那声音里有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认定,她急忙回头想解释,可众人已经一致认为两人是一对,所以不住地对花借月品头论足。
一个大男人脸上浓妆艳抹是有些怪异,但既然是歌雅带回的人,他们便真心接纳。
“好了好了,不管怎样,先到籍火边,那羊腿刚烤熟呢。”村长屠老开口道。
一伙人立即将花借月当自家人看待,一并簇拥到籍火边,席地而坐。
很自然的,就将小两口推在一块。
梁歌雅不敢相信,他竟毫不犹豫地用手抓肉,用破损的酒杯干杯……
以往,光是坐在烧烤摊前,他都要几经思索,可现在,他倒是落拓得像是个边境男儿,潇洒不羁,甚至真以她的男人自居,和她的街坊攀谈着。
更重要的是,明明只能喝粥的人,如今竟吃起肉饮起酒……她瞪着每咽下一口身子就不住发颤的他,痛死他,不关她的事!
不想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她拿起摆在面前的茶碗一饮,随即啧出大半。
“好辣,这是什么?”这是哪来的茶,呛得她喉头发麻。
“那是酒啊,咱们映春最有名的醉春秋。”
瞧她不断地吐舌,众人都被逗笑了。
“既然是酒,干嘛用茶碗装?”她哇哇抗议着。
“喝醉春秋当然是用茶碗装。”众人理所当然道。
梁歌雅因头晕地摇晃着,花借月随即环住她的腰,她下意识想要拉开他的手,但她的身体不听使唤,而且一股披倦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忍不住地往他肩头一倒。
不行、不行,不能靠在他身上,可是……头好晕。
“才一口就醉啦,花公子还不赶紧将她抱进怀里!”
有人起哄着,梁歌雅听了好想骂人。
她亟欲要选开他,偏偏他们却要将她拱向他。
他们不知道,这个人伤得她好重好重……
她正难过着,但下一刻,她被一堵温热的怀抱拥着。这是很熟悉的怀抱,在无数个夜晚,他将她环抱得好紧,暖着她冰冷的小手,可是……他不要她……他不要他们的孩子……
“怎么哭了?”屠老关心地问。
花借月微娜身体,让她可以贴在他的胸脸上,再轻柔地抹去她的泪。
“她醉了……”他哑声喃道。
如果不是醉了,她怎会掉泪?记忆中的歌雅,总是笑脸迎人,唯——次哭,是责骂他不知好歹时气得掉泪。
“先告诉你,要是敢伤害歌雅,咱们可是不会放过你的。”乔子华朝他肩头一按,明明是笑着,却满嘴恫吓。
“没错,而且不只是咱们孤岭村,整个映春城的百姓都把歌雅视为梁将军和梁夫人的分身,在咱们眼里,她可是比皇帝老子还要珍贵,要是她身上掉了一根寒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咱们也要向你讨回公道!”屠老警告,削羊腿肉的弯刀往地上一插。
花借月笑着承诺。
“此生绝不负她。”他已经负过她一回,好不容易才有重来的机会,岂可能再辜负她。
“那就喝酒吧!”有人拿酒敬他。
尽管被酒辣得疼痛,他还是拿起酒杯敬着。
“喂,子华,去帮个忙。”像是瞧见什么,屠老出声喊道。
乔子华随即起身。
花借月回头望去,见是有人挑了水回来,想起刚刚秦大娘手上也提着水捅,他疑惑的问:“这儿没有井水吗?为何非得到主灵谷附近取水?”
“孤岭村没有挖井,因为再往西一点,就有条穿山溪,正是盘古飞爆拾着孤岭山和鸟绝山而出的溪水。”饮着酒,屠老朝西边黑压压一片的地方指去。
“可打从六年前梁将军战死,由七皇子接管此地后,便有人在鸟绝山下挖矿,也不知道是什么矿,横竖那些矿官就不允咱们接近,向知府提了此事,知府也不敢插手,所以咱们只好绕道到主灵谷取水。”
花借月微扬起眉。
矿?如果他没记错,在巳太一每年的回报里并没提到矿产……王朝律例,境内矿区,饶是民间开采,也得经过地方官准许,官商合作共采,如今既是巳太一开挖矿脉,更该回报才是。
结果他非但没有,还禁止附近人家靠近,那座矿到底有什么名堂?
再者,就连知府都不敢插手……他不该节外生枝,插手此事,可是总觉得令人在意极了。
“依我看,八成是铁矿。”有人道。
“你怎么知道?”屠老问。
“那矿区外还搭建了一座宅子,围墙可高得很,有回我经过时,觉得阵阵热气传出,我猜八成是冶铁场。”
“得了,那些事咱们也管不着,喝酒、喝酒。”屠老晗喝着,要村人别乱蹚挥水,免得惹祸上身。
听至此,花借月眉头深锁。
要是铁矿,事情可大了,不过如果他没记错,当初映春城七月地动,就是因为鸟绝山崩塌,山体撞进城南,才造成重大伤亡。难道和这矿区有关?
“喝酒!”屠老热情喊着。
花借月忙收敛心神,举杯敬酒。
看着这些村民虽然无富贵加身,但天性豁达热情,在此安身立命,他不禁想,就快要地动了,城南即将尽毁,到时候这些人恐怕逃不过此劫,要是他们死了,歌雅会悲痛欲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