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堂中央的汉子用力的挥手,“越氏一门进天牢已经是旧闻了。”
难道还有什么更新鲜的?
“什么?”众人都丢下了嘴边的食物。
“里面的人放消息出来,昨晚,皇上亲自下了密令,将入狱的人,包括越当家和他两个公子都给这样了。”他做了砍头的样子。
大堂里的人都沸腾了。
什么?!繁德儿心里震惊,只觉得所有的血都褪出脑袋,一返头,看见一脸铁青僵硬的越紫非就站在楼梯口,身子摇摇欲坠。
她飞也似的跑上楼,拉住他,“你怎么下来了?”
他死死的瞪着楼下那些还在议论纷纷的客人。
“小道消息,不可尽信。”她安慰。
他一步步走下楼。
“我记得那越家不是还有个三公子?”客人甲道。
“多年前就被赶出家门了。”客人乙的消息显然比较灵通。
“算他好狗运,逃过一劫。”
“你觉得依照咱们陛下的个性,会放过那个三公子吗?你没听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关我们屁事,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也没把我们当人看过,多一个不如少一个,少一个不如全没有。”
第8章(2)
越紫非直直的走出酒楼。
繁德儿赶紧回来结账,又追着他出去。
“我要去看个明白。”他终于说话了,坚毅回到他明如泉水的眼底。
“嗯,我陪你去,但是你得换个样子。”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她活两辈子得到的教训,一直以来,这样的小心,让她躲过不少危险。
他眼中露出了感激,“谢谢你。”幸好,世界在他脚下崩溃的时候,有她在。
“客气什么,你忘了,我们可是自己人。”她仿佛不经意又那么理所当然的说着。
越紫非深深的看着她,眼底升起了大雾。
“如果你想哭就大声的哭,男人流眼泪也是抒发情绪,没什么好丢脸的。”她拉着他的手,眼神沉静。
他重重的捏了她一把。
“我不哭,我要让我的敌人哭。”
他明明在笑,她却觉得他整个人都空了。
无论他等一下得到的消息如何,面临家族之难,个人的得失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他们不需要刻意探听周旋,来到西城门,就见城门口血淋淋的挂着好几个人头。
他们也没时间遭受打击,一个像路人的小汉子看似不小心的撞了越紫非一下,掩着脸,低吼了声——
“快走!”然后匆匆没入人群,消失了。
是跟着他进城、先去探查消息的护卫之一。越紫非看了眼手里被塞入的条子,捏紧。
“怎么?”繁德儿警觉的问。
两人闪到阴暗角落,越紫非摊开手里的条子,上面漂草的写着“有陷阱”三个字。
“莫非……”两人互相对看。
莫非那位盖世王朝的老大砍了越紫非全家还不甘心,还想用他家人的人头引诱越紫非这漏网之鱼,来个赶尽杀绝?
有够阴险。
“他们既然知道我会来,那么就表示别院那边也出问题了。”
出问题的意思是他们就算想回也回不去了吗?
“你别担心,咱们家再穷,只要我有一碗粥,就分你半碗。”看见繁德儿沉默不语,他以为她在担心自己将来的生活。
这话叫她红了眼眶,但是她戳了戳越紫非的胸膛,“姑奶奶我要吃的可是梦鱼鲍翅,稀饭你自己留着吃顿。”
越紫非终于露出这两日以来比较称得上是真心微笑的笑容了。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直接摸进皇宫,把皇帝老儿的脑袋摘下来?”有人开始出馊主意。
“砍掉他的项上人头容易,但是去了一个皇帝又会上来一个,这个国家还是不会有所改变。”
“你的意思是……”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翻天覆地……把这块她早就看不顺眼的地方翻一翻?
欸,这可得先括括自己的斤两才行,这可不像玩后,还可以读档重新再来一遍。
关山万里,血火涤荡,这影响可是很大的。
“他杀了我的家人,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他的声音一分一分的凉下去,在风中冰凉彻骨。
“好吧,但这会儿,咱们先来商量商量逃生路线,出了城再说。”
她繁德儿不是那种志在天下、野心勃勃的人,当初为了在这个王朝活下去,她选择栖息在越紫非的羽翼下,想不到这一回,还是为了活下去。
既然他都豁出去了,她呢,没有第二条路,跟着走就是了。
越紫非凝重的望着城门口,双膝跪地,接着,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那晚,他们连夜出城。
在这没有红外线、监视器、热感应的古代皇城,也没有动辄百米高的摩天大楼,远距离攻击没有迫击炮、没有狙击枪,以越紫非和她的身手要逃出那座城,难度倒也不算很高。
出城后,越紫非向农家买了两匹马,又买了干粮肉脯干果,农马虽然不能拿来当战马用,但是代步暂时没有问题。
两人撒开马蹄,直往北走。
“如果沿着官道绕过翟山,再往前七十里就是大鲧,这是最近的路程。”马背上,越紫非指点着铺在马背上的地图说道。
对于两人目的地不谋而合的事,繁德儿没有什么话说。
“那为什么我们舍近求远,委屈自己爬这条山路?”照她算计,这种崎岖山路再走不了多久,就连马都爬不上去,到时候这些行李可都要全部自己扛了。
“就因为这条山路难走,官兵上不来。”
繁德儿继而一想,“你的意思是那些埋伏我们的人万万想不到我们会放弃好好的路不走,选这条动物都爬不过去的山道走?又是在雨季的这个时节?”
时间过得飞快,八月走了,九月来了。
一雨成秋。
她见越紫非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说得也是,自从离开皇城,他们遇袭的次数简直多到数不完。
他们两个势单力薄,正面冲突一点也无利可图,自然能避就要避。
“只要越过这山头,就是大鲧了。”
“听起来你对大鲧很熟。”她没来过大鲧。
她承认自己是个很懒的生意人,她只负责出资,像这种跑来跑去的事情一概交给天青和底下的人。
“嗯,因为生意往返,我在这里住过几年。”他轻描淡写。
繁德儿知道他心情欠佳,也不多问,这几日,他愿意多跟她说上几句话,她都要抚额称庆了。
这晚,他们夜宿在林子里。
他生了火,也如常的吞下干粮,然后说了声要她早点睡,人就躺下了。
林子里什么声响都有,尤其夜枭的声音十分扰人,可是一天山路走下来,她实在也累了。
在别院养尊处优这些年,她的骨头不用说早就生锈了。
迷迷糊糊的睡去,一觉醒来,她发现身边是空的。
越紫非不见了。
他睡的那块毯子已经凉透。
她起身,替篝火添上柴,托着腮,目光望向不知名的地方。
她知道越紫非去哪里了。
这不是第一夜,对越紫非来说也许也不会是最后一夜。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能睡,她也只好守着。
夜色浓烈,像是被倒了墨的池子,树影落在寂静的山岰下,浅浅的月光烙在斑驳的丘岭,哀伤得令人不忍迈步。
整个人沉在光影里的越紫非,斑驳而模糊。
失去亲人的痛,她没办法为他抚平,只能漏夜陪着,希望他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他是有人陪着的。
山中的寒冷远远超过平地,即使偎着火堆也冷得让人直打哆嗦,没办法,她退而求其次的躲回自己的牦牛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