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忡了下,脑中浮现一家小小的铺子,而她在厨房蒸着各式糕饼,他则随心情在店铺子里当掌柜,若是哪天善心大起,就拉着她一道赈济……真美的梦,好美好美。
“懿,谢谢你原谅我,但是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害死了老爷……”
“害死他的是我。”他说过数次,他不后悔,就算人生再重来一遍,他的做法也不会改变。因为,罪是担在他身上的,一切与她无关!
“是我。”是她种下了因。
“你为什么要那么死脑筋?人死都死了,那又如何?大不了哪天在黄泉路上遇见了,再跟他道歉不就得了?”
上官凛摇摇头,甩落了泪。“你快走吧。”
“你不走,我就不走,你想死,我就陪你一道!”他怎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她定是内疚上官璇因她而死,心想她受他养育十七年,最终却成了取他性命的头号凶手,也莫怪她想要一命抵一命。
她想与这座养育她的宅院共存亡,还上官璇一份心安理得,那他呢?他要的平静,谁给他?
“你不要这样子,取回上官家产业,我的责任已了,这条命是该还的--”
“好啊,我陪你一道还。”
“你不要闹了,赶快走吧。”
“要走,一道。”夏侯懿索性坐在月亮拱门上,压根不管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火舌。
“反正是我逼死了上官璇,我也欠他一条命。”
她噙泪瞪他,才刚要开口,却突见清风院里有抹人影扑来,来不及警告,来者已手持长剑压在他的颈上。
“阮适?”
他浑身是血,狺狺低笑。“没想到你竟会落在我的手里,是不?”
攒紧浓眉,夏侯懿暗忖着要如何全身而退。
“只可惜,你家的柴房不但有柴也有火折子,更有刀呢,应有尽有,我想逃出还真是一点都不难。”
夏侯懿的视线落在阮适鲜血琳漓的手腕,猜想他八成是反身就刀割开绑在他手腕的粗绳,才会割得手腕血肉模糊,这也意味着,他的手腕劲道已经不大了。
垂眼细忖脱身之道,却又听见细微脚步声接近,他一抬眼,就见上官凛反身而去,抓着翩然来到的男子。
“向阳,救他。”
他不悦地瞪着她抓看上官向阳的手臂。
上官向阳也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救他?我要救的人只有你,快跟我走。”
他跟着夏侯懿一路来到昔日的上官府,亲眼瞧他入府要找凛儿,而后凛儿又无视他的劝告进府找夏侯懿,逼得他不得不蹚入这浑水里。
“不要,他不走,我就不走。”上官凛双脚一跪。“向阳,我是待罪之身,我走不了,你带他走吧。”
“你在胡说什么?你哪来的罪?”一把将她扯起,清俊瞳眸噙怒瞪着她。“就算你要嫁与他为妻,我也不可能认定你有罪,那是你的选择,我没有二话。”
“不是的,我……”
“先带她出去,我随后就到。”夏侯懿沉声命令。
“你以为你是谁,我要带她走,还得要你的吩咐?”上官向阳立即回嘴。
“就快带她出去吧。”他展眉扬笑。
被晾在一旁的阮适不禁再略施力道。“你们把我当空气了吗?”
焚烧的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浓重的烟昧烧呛着所有人,附近的墙早已被火给烤得随时都可能倒塌。
上官向阳冷眼看着这一幕,看似没打算要出手相救,却已在暗自计量该要如何让夏侯懿全身而退。
他确实是恨他,但近来城里的传闻也让他对这个人起了极大的疑惑,尤其他毫不犹豫地人府找凛儿,光是这点,就可以让他暂缓两人的仇恨。
“哼,就凭你也想要我的命?”夏侯懿略偏了颈项,快手擒住他持剑的手,反手一扯,阮适立即痛得松脱开剑,接着又一个回身,朝他胸口击下一掌,阮适随即成了堆烂泥般瘫在清风院的石板路上。
就当夏侯懿要起身时,地面突地震动了下,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声音来源探去,发现清风院里一棵老树禁不起火焚已倒下,撞在围墙上,整列围墙应声而倒--
“不要!”上官凛着急地冲上前去,上官向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扑进夏侯懿怀里,倏地,围墙倒塌,火舌尘烟弥慢,烧烫的风四处打转,灼痛上官向阳的眼。
“凛!”他吼着,不管火舌扑上了身。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掠过,猩红的火跳跃着,滚烫的沙尘密布,让他不由得重重咳着,胸口像是被烧伤般的痛。
“快点出去、快点”后方传来军巡的声响。
“不!我义妹还在里头!快救她、快救她……”
尾声
一夜间,夏侯懿府被火吞灭,烧得一砖一瓦不剩,只在现场找到一具尸体。
上官向阳因而略松口气。
约莫一个月后,上官家所有的产业权状被入送到庞府。
“她一定还活着吧。”庞月恩如此说。
“当然。”收下权状,上官向阳的心总算安稳了下来。
那日他待在府外,等火势消失后再人府寻人,只找到一具被烧成末的尸体,明知道那肯定不是凛儿,但直到今天,他才能确切地安下心来。
几日后,他带着所有权状下淮南告知上官凝,岂料她却又将所有产业交由他打理,逼得他不得不下一趟江南,了解一下此处的上官家产业。
“向阳,你瞧,是整片的莲花池呢。”从淮南转河道南下,经扬州再转苏州,进了苏州城,水渠贯城,和沛京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磅礴气势却添了几分幽美雅致。
“倒是挺美的。”上官向阳轻笑。
他也是头一次下江南,没想到苏州城管道上竟遍植各色莲花,一眼望去,恍若有神佛降临般圣洁清雅。
“咱们在苏州多待几天吧?”
“好啊。”他知道一路赶下来,她必定也累了,“不如,咱们先找间店歇会吧。”
“嗯。”
上了一座拱桥到彼岸,热闹的十字大街上人潮络绦不绝,他挑了右手边一家茶楼,刚进楼时,便见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孩子迎面问:“两位客官这边请,请问要吃点什么?”
上官向阳看着那面貌极为清秀的孩子,颇为意外这年岁的孩子竟有如此世故,却又不至于太过老成的眼。
“弄点招牌菜吧。”
“马上来。”
两人在临窗的位置坐下,这里可以看见外头热闹的大街。
“向阳。”
“嗯?”
“我觉得那位老先生有点眼熟。”庞月恩指着在堂间穿梭的身影。
上官向阳眯起黑眸,正细忖着,却突地听见那老者附近传来争执。
“这茶水这么差也敢跟我收钱?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说着,还很顺手地翻了桌。
啪啦声响引起后院的注意,帘子后头随即翻出几张很凶恶的脸,大步逼近那个蓄意作乱的人。
“……这不会是黑店吧?”庞月恩忍不住问。
上官向阳不语,直盯着这一幕。直到帘后出现一道声音,“让他把钱留下,直接赶出去。”
闻声,他立时瞪大眼。瞅着手上端着木盘而出的男人好半晌。
夏侯懿察觉到不寻常的目光,偏头看来,也是怔愕下,但随即便扬起懒懒的笑,缓步走向他。
“本店的招牌菜。”他在他俩的桌上搁下一碟又一碟的糕饼。
他身穿素白半臂,上官向阳瞪看他白手背延伸到手臂上的严重灼伤疤痕,再缓缓往上看,发现他竟连颈部到下巴都是烫伤,而他拿东西的动作有点缓慢而勉强,可以想象当初烫伤时是多么严重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