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银子,你要帮忙吗?”
“没问题。”
望向那张凛然的小脸,荆大鹏却是心虚了。
是否,他利用了她的正义感,利用了她的热情,甚至利用了欠债还钱的道理,一再将她推入险境呢?
可是,她有正义感吗?若真有正义感,就不会……
“还有一件事。我问你,你怎么找小姐去弹琴?”
“小姐想去,就让她去喽。”
“你不会劝她吗?还砸坏她的琴!”
“小姐若要我赔,我赔就是了。哟,是你自个儿跟我说,唱唱曲没有危险的,这么好玩的事,我当然要带小姐出来增长见闻了,怎知道后来会有人发酒疯,艳娘还跑来,害我露了馅儿呢。”
“不知轻重!”那吊儿啷当的神情让荆大鹏说了重话,但他不想发脾气,就是冷冷地问道:“那支金钗呢?总该还我了吧?”
“掉了。这事我一定得亲自跟你说——”
“掉了?”
“我给赵天蛟看过后,收到袖子里,后来跌到水里,可能是那时候掉的,也可能是回去的路上掉的,我后来又回去找,都找不到。”
“那支虽是金箔包铁的假金钗,也值一点银子。”
“是。”荆小田心头莫名一紧,喉头又酸又苦,好像吞了一颗苦果子,却又不能吐出来,就梗着她不上不下地难受不已;但她仍是笑嘻嘻的,不让自己的心情流露出来。“哈,你以为是我拿走了?”
“你没拿就好。”荆大鹏维持冷脸。“掉了,找不回来就算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找了喔。”
“不用找了。”
他承认,他之所以跟她说那支金钗是金箔包铁,的确是提防她。
赵天蛟是个行家,不可能用假货骗得了他。他还特地从当铺寻来这支金钗当道具,但万万没想到,他的预感成真,她终究起了贪念,骗他说是掉了。
痛心吗?一开始就认定她是女飞贼,难道他还以为她变成荆小田之后,就是他天真无邪的九妹妹?就算她是个好姊姊,也可能是个贼啊。
他私心以为,她做了衙门的探子,就能改邪归正;但他只能笑自己太一厢情愿,他看过的贼性难改、一犯再犯的案子还不够多吗!
“啊,你讲完啦?”荆小田摸了肚子。“哎唷,刚才喝了好几碗汤,我得上茅房了。在哪里?”
他指了方向,她立刻跑掉。
一转过头,她用力吞下喉间那团无形的苦果子,眼眶跟着就酸热了。
也不是第一次让人冤枉了,谁会相信流浪的野孩子呢。更何况荆大鹏心底就存着她是女贼的想法,一个不对劲就不信任她了。
她不哭,她从来都不哭的,她只有扮戏的时候才哭。
大家都在作戏。衙门前的凤夫人也在作戏。她早就猜到,若非凤夫人提供消息,衙门又怎能设局呢?然而又怕妓院三教九流的客人有所顾忌,因此凤夫人必得来吵闹一番,作一番戏,撇清牡丹院跟衙门的关系。
人生如戏啊。她用力抹掉眼角凉凉的湿润,且收拾起心情;她还要帮荆大鹏抓迷魂嫌犯,她一定得更卖力演下去。
第5章(1)
“哈哈,阿溜你……”
“小田你别笑,再乱笑就不像富家千金,也别想勾出疑犯了。”
“阿溜,你好美喔。”荆小田还是忍不住,拿了绣帕遮脸狂笑。
阿溜知道她又来扮探子,坚持要在身边“保护”她,但疑犯只挑独行的小姐丫鬟,教他扮小厮恐怕无法成事,于是干脆再借一套女装,将阿溜的头发分了两束盘上,拿了胭脂水粉将他打扮成一个可爱的小丫鬟。
“姑娘走路不能这么大步啦。”她拉回阿溜。“别板着脸孔,才当几天衙门小役,倒将大鹏捕头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我才不要像他。”
“我们已经在这儿晃一个时辰了,是我不够美,不像有钱姑娘吗?”
她身上穿的仍是寇芙蓉的水红衫裙,手腕挂了几个以假乱真的镯子,头上再插几支闪闪发光的金漆木簪,如此摇钱树打扮,却是“乏人问津”。
南神庙是南坪最大的寺庙,香火鼎盛,许多姑娘心想这里人多热闹,又位在城内,便独自或偕了女伴过来上香,却也成了歹人下手的对象。
庙门里里外外穿梭着十几个卖香的妇人,荆小田皆已接触过,她们贩的都是普通的拜香,没有人卖什么幸运香,也不向她推销其它名目的怪香,是以她认定嫌犯还未出现。
今天大鹏捕头又亲自出马了。其实何必他亲自出来查案呢,有她当探子,再找两个捕快暗中监视,他大捕头大可坐在衙门喝茶等消息。
况且庙里人多,他既是南坪的知名人物,长得又是鹤立鸡群,实在不好在人群中走动,只好扮了个坐在廊下打盹的乞丐,偷偷地从破竹笠的缝隙观察情况。
“还没来呀,那我们再走走吧。”她走到他前面,看似跟阿溜说话,实是给荆大鹏暗号,说完便往他的破碗丢下一个角子。
“小田你不要浪费钱。”阿溜来不及阻止她。“你已经丢第五次了。”
“我高兴!本姑娘钱多得花不完啊。”
她仍是恼着他。被误会的感觉很难受,只凭一句问话,就认定了她是偷钗贼;钗子掉了,死无对证,百口莫辩,她冤不冤哪。
她不反驳、不辩解,不代表她就愿意委委屈屈地让他误会;她偶尔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怒气,只是这怒气用给钱来发泄,着实是伤啊。
“哎哟,绊了我的脚。”她故意往他横在地上的小腿踢了下。“哼,大白天的,还睡啊?这么大的个儿一无是处,就只会挡路!”
“我们往后殿瞧去。”阿溜拖走她。“高升大哥会跟着我们。”
一想到荆大鹏只能在破竹笠后面干瞪眼,却不能起身吼她,心里得意极了,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就见一个年轻男子蹲到了他面前。
“咦!那个好像不是捕快?”
“不是。”阿溜已经认识衙门里所有的人。
“呵,大概是在问他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行乞吧。”
时间近中午,香客渐渐少了,两人来到后殿,也不见有贩香的妇女,正想今日引蛇出洞的计策即将失败,她忽然看见寇芙蓉从一间禅房出来。
“是芙蓉!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惊叫道。
“大小姐?你没认错?”阿溜头一回看到寇小姐。
“是她没错,还有她的丫鬟云儿。”虽然隔得远了,但她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她旁边的两个女人我就不认得了,说说笑笑,好像很熟耶,或许是衙门后宅的仆妇或亲戚吧。”
“小姐好像在后殿拜佛一段时间了。”阿溜观察了后殿格局。“难怪我们来这么久,都没看到她。”
荆小田看到寇芙蓉跟两个守候的男人说话,她便放心了。
“那是寇大人家的仆役阿忠和阿义。”她跟阿溜解释道。
可芙蓉怎么留下两个家仆,带着丫鬟和仆妇往后面走了呢?
“去赏花吧。庙的后面有座观音池,莲花很漂亮的……”荆小田也跟着她们走,心里打了个突。“不对,那是李姑娘被迷昏的地方。”
她立刻举手指了指,向后头的捕快高升示意,同时快步往前跑。
“小姐!芙蓉!”她高声喊道。
寇芙蓉似乎是听到她的叫喊,才转过脸,身子忽然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同时云儿也跟着跌倒。
妇人甲扶住了寇芙蓉,妇人乙则往她腰间摸去,准备扯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