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织的喔……”杨作学探过头来看了看。
“还是学生嘛,没什么钱买好礼物给阿嬷,所以自己织条围巾。”张柔柔看了眼身旁的杨景书,面带羞怯地说:“景书知道我要送你这个,还说我好小气。”
“哪里小气?织围巾不简单耶,你别听他乱讲。”李素枝很满意地把围巾绕上脖颈。“有好看否?”
“好看好看!阿嬷今天好漂亮!”游诗婷大声回应,不忘竖起拇指。她什么都不会,连阿嬷生日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准备的自己,除了献上几句好听话,还能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杨景书侧脸看她,那表情就像在说“你好假”。
她捧着蛋糕盘吃了口上头的水果。“我哪是狗腿!我说真的!阿嬷今天非常美丽。”
“还讲?真的有够假的。”杨景书心情愉快,一掌拍上她后脑,没注意力道,下手重了点,她头往前一顿,鼻尖沾上蛋糕盘里的奶油了。
游诗婷一楞,转头骂了句:“你太过分了啦!”手抹过蛋糕上方奶油,往他脸上抹。
“喂!”他头一偏,往身旁女友身上蹭,奶油擦过脸颊,然后长手一探,在桌上蛋糕上一抹,满手奶油就往诗婷脸上招呼过去。
游诗捧尖叫了声,躲到王仁凯身边;王仁凯吃着蛋糕,低眼扫过她。“我先说好,别弄到我身上来,啊?”
“王仁凯你好没义气,我……”颊上一阵滑腻,杨景书把奶油抹上她脸了。
她呆了下,回首愤恨凝视。“我一定要抹到你!”抢过王仁凯手中那盘吃了一半的蛋糕盘,她走向他。
他手一撑椅背,长腿一跃,跨过沙发,警告着:“喂,不要浪费食物啊你,蛋糕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抹的!”他眼眸闪烁,带着趣味。
“是你先……”门铃响了,她楞了下。
“应该是嘉君。”李素枝说着说着就要起身。
“阿嬷,我来开就好。”游诗婷搁下盘子,上前开门。“阿姑,你——”
门外哪有杨嘉君身影?是两张陌生脸孔,一男一女,看上去约莫四十上下。
“请问你们要找谁?”
“张柔柔是不是在这里?”中年妇人一身翠绿套装,模样精明干练。
“柔柔?”游诗婷讶问。“她在里面啊,请问你……喂!你们……”
那对男女一确定张柔柔在屋里,越过她进入屋内,游诗婷跟在身后。“你们没有经过允许,不能随便进来啦!这样……”
“……妈!爸……”瞧见双亲身影,张柔柔起身,一脸惊愕。
“……”游诗婷瞪大了眼。那是柔柔的爸妈?不是说柔柔是瞒着他们和景书交往的吗?怎么现在找上门来?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张柔柔不敢直视双亲,声细如蚊。
“我们要是不来,还真不知道你瞒着我们做了什么。”张母目光扫过屋内,在蛋糕上停留片刻,又望向李素枝身上的围巾。
“昨天面包店打电话来,问你订的蛋糕要不要蜡烛,我还想说你为什么要订蛋糕。之前见你熬夜织围巾,就觉得你有点奇怪,平时最不喜欢家政课的人,怎么突然认真起来?”
见气氛紧张,杨作学起身招呼:“张先生、张太太吗?请坐请坐,有话坐下来说。景书,去里面倒两杯茶来。”
“不用了。”张父目光落在女儿脸上,冷嗓拒绝。“我们只是来带女儿回家。你跟我走,有话外面说。”他睐了张柔柔一眼。
回首看了看杨景书,张柔柔跟着双亲走出杨家。
“我以为你真的去学校,结果你做了什么好事!之前隔壁何阿姨说看见你和一个很像混混的男生在麦当劳吃东西,你还喂人家吃薯条,我想我女儿怎么可能这么不要脸,在外面做这种事,而且是和一个混混!要不是昨天晚上你同学打电话来约你今天去图书馆看书,我问了她才知道今天老师聚餐,辅导课暂停一天,要不然我还要被你骗多久?”等不及离开,张母站在张柔柔面前,气愤地骂起来。
“妈,你接了我的电话不跟我说,还跟踪我?”
“不这样我们会知道你瞒着我们交男朋友?”张父皱着眉,冷肃着面孔。
“你们这样根本是不尊重我。”怎么能接了电话又没让她听呢?
“尊重你?你尊重我们了吗?要你好好准备大考,你给我交男朋友?还是跟一个混混!”张母语声尖锐,食指戳了下女儿的额际。
“景书不是混混,他对我很好。”张柔柔被母亲戳得频点头,她没反抗,嘴里却仍不忘为男友说话。
“不是混混?好,你叫他出来,我问问他。”张父指着杨家大门,目光看过去时,一个少年立在那。
杨景书走了过来。“叔叔要问什么?”
“哪个学校的?”
“只中夜间部。”
“H中?”张母瞪大眼珠子。“流饭学校耶。张柔柔,你知不知道很多帮派都是到只中吸收成员的,你眼睛长在哪,你知不知道你交了什么样的男朋友?!”
“读夜间部,那白天干什么?”张父双手负后,逼视面前少年。“飙车?还是打架围事?”
那种轻蔑的语气不是不令他反感,可面前这男人是柔柔的父亲。杨景书沉住气,道:“叔叔,我有正当工作。我爷爷奶奶在市场卖熟食,白天有时在那里帮忙,有时去花店工作。”
“什么花店需要你?那不都是女生在做的?”
杨景书抿直了唇,斟酌好半晌,语声持平:“鲜花葬仪。简单来说,就是葬仪社。”
“葬仪社?”张父抽口气,抬高下颚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带嘲弄。“葬仪社很了不起吗?还说什么你有正当工作,讲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做哪部分?收尸、跳师公,还是五子哭墓、捡骨?我什么身分、我女儿什么身分,你一个做死人生意的还好意思跟我女儿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打算栽培她读法律,将来不是律师就是法官,你配得起她吗?”
“张柔柔你听听看,人家说他做葬仪社的工作,赚的是死人钱,你这样要我们怎么面对亲友和同事?将来人家问起,你女儿的对象是做什么的,我要怎么开口告诉大家我女儿跟一个土公仔在一起?”只中就算了,混混就算了,居然还是做葬仪的!张母气急败坏,猛戳女儿额头。“我跟你爸栽培你,可不是要你跟一个抬尸捡骨的在一起!”
游诗婷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幕。她常在心里埋怨没有父母关爱,她很羡慕张柔柔的一切,羡慕她那身代表优秀的绿衣黑褶裙;可原来好学生连选择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什么都要被父母安排、掌控,美其名为他们这些孩子好,其实是要孩子满足大人的期望。这刻她突然觉得,她好像不必太羡慕张柔柔。
“她爸妈什么身分地位啊?讲话都从鼻孔出来的。”她问王仁凯。
“爸爸好像是外商总经理,妈妈是学校教务主任。”王仁凯摇头。“反正就是有钱人啦。看那个态度,景书想跟柔柔继续下去,难喽。高不高兴?”
她睨他一眼,笑了声后又皱起眉。“这样景书会很难过,我不希望他难过。”
“阿姨,你别戳了,柔柔会痛。”杨景书脚一跨,把张柔柔拉到身后。
“我教女儿关你什么事!”张母推开他,一把抓住女儿。
“你怎么推人啊!”游诗婷奔上前,双手握住他臂膀,瞪着面前妇人,忿忿开口:“欧巴桑,今年几岁啦?我看您少说六十岁了吧?棺材都踏入五分之四有了啊,哪时要走也说不定,你这么看不起我们的工作,将来你嗝屁了,可是没有葬仪社愿意埋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