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会想要送会钱,那就像你说的,他很可能低价围标,那万一真让他和殡葬处合作了,他也有可能趁这样的机会向家属大敲一笔。还有,你的皇岩怎么办?”
“我不是只做无名尸或是独居老人,医院的工作量也不少。”
“总是少了一笔收入。”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你担心皇岩会倒?”
“也不是,就是觉得……反正我不会讲。”大概就是不甘愿被文哥那样的人抢了他生意吧,也认为他们那种小强行为实在可耻。
“有信用的公司,不会轻易被打垮,你还不明白这道理?”
她明白,但有时候却不是绝对。这世界早不是她年少时认定的黑白分明。
“我只是想到,如果医院也被围标了……”
他偏首,就见搁在自己下巴的那张脸略带忧心,他噙着笑。“没什么好担心,要是真倒了,我让你养就是了。”
让她养?她瞪大眼。“你……你……”会是那种意思吗?但,怎么可能!
他知道她大概傻了。他垂眼轻笑,盯着自己前进的鞋尖,低问:“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养我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养的意思你懂不懂?二前后态度也差太多了吧,明明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怎么现在……
“我很清楚我正在做什么。”他将她略滑低的身子往上托。
“那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她盯着他的侧颜。距离这么近,她都能数他睫毛了。
“喜欢。”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眼却一热,哽着嗓音说:“为什么?之前你才说要和我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现在又说喜欢我,还是……还是你现在说的喜欢只是好朋友的喜欢?”
委屈的语气令他心软。“当然不只是好朋友的喜欢,我们不只是好朋友,我只是直到下午才明白一些事。”
略顿,他道:“在庙里找不到你时,很紧张,也很担心。你手机关机,打去你公司又说你没回去。我在山上等不到你,开车去你公司问,没人知道你去哪,我开始慌了。后来,听见你的声音,才发现能听见你的声音原来这么美好。我想,我一定是很喜欢你才会在你不见时感到紧张和慌乱,也才会在听见你声音时,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脖子上的力量紧了些,他不以为忤,又说:“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别怕。”
她想了想,在他肩窝点头。
“当年那个晚上,我去庙里帮阿嬷求寿,我答应帮母娘做事,盼能让阿嬷多活几年,我以为帮神明做事,是不能有正常男女关系的。”
她想起多年前两人在庙里遇上那庙公时,庙公曾开口要他为母娘做事……像被他的话勾出兴趣,她抬起脸,疑惑的口吻:“是不是就像那些打球的球员一样?有听说他们出赛前不能有男女关系,要禁欲,你也是这样吗?”
杨景书闻言,有点尴尬。“我确实是这样想。”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喔。”她反应有点平淡,他耵着她,又道:“这种事不知道能不能说破,所以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他甚至还想过,那个在雨天说要去挖竹笋的老太太也许是母娘的化身。人说天机不可泄露,他以为这样的事不该四处说,说了要是招来一堆人找他问命运问劫数,那很麻烦。
她懂的。学校有命理研究的课程,她修过;她不是不理解其中奥妙,她只是有点好奇。“那你都帮母娘做什么?”
“无名尸那个算是其中之一。坦白说,我其实不是很确定,只是有时候看得见一些画面,比方说身边的人可能遇劫之类的,我开口提醒他们留意;或者是我能发现命案尸……”他省略了他还能看见灵体的事,他不想她害怕。
她点点头,不答腔。
“你……”他忖度她心思。“你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吗?”
“不会。帮神明做事的人很多啊,只是有点意外这个会是我们之间一直没办法在一起的原因。”真的没想到他拒绝她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现在在一起的话,你会怎么样?被惩罚吗?”
他摇首。“这几年我就像在还愿,借了寿总要还,现在还清了。”
意思就是他不用再为神明做事了?这样子他就觉得可以面对她的感情了吗?
她细思一回,似乎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人们对于神佛,总怀着一份尊敬的心,为了表达虔诚,讲究一点的是抄读经文前都得沐浴净身的,何况是男女之间的亲密事。
游诗婷忽然抓起他手掌,瞧了瞧上头纹路,问道:“那你以后命运怎么样?你的感情运呢?不会有什么桃花了吧?”
他好笑地看她。“我感应不到自己的任何事。”
“喔。”她懂,那些算命师应该也是这样,算别人很会讲,但自己的偏是算不到。
“那你看看我的感情线。”她把鞋子交到另一手,翻掌,并将掌心递到他眼前。“美不美满?幸不幸福?”
他抓住她的手,她差点滑落,他反手又托住她,笑道:“不用看,从这刻开始,你感情美满幸福。”
“是喔……”她眨眨眼,美脸凑近他。“那看我的财运?听说鼻子管财富。大乐透好几期没开出了,这期上看七亿,我去买的话,头奖得主会不会是我?”
她探长脖子,让他看她的面相。
他心里一阵好笑,语声无奈:“游诗婷,我不是铁口直断,也不是扁仙仔。”
“你当然不是扁仙仔,可是你刚说你看得见一些画面啊,你看看这期得主是不是我?”
他停步,侧首看她。他盯着她湿亮的眼,再往下看鼻、看她的嘴。他将她看个仔细,看得她呼吸微乱了,才说:“我看不到那些。”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啊……这样好可惜哦。”
他缓缓勾唇,无声笑开。“不可惜。我想,那一定是为了让我从现在起,只能看见你。”他低缓开口。
游诗婷傻了两秒,明白过来时,用力揽住他,腮面贴上他的。
“其实那一晚……”
“嗯?”她疑惑看他。
“那一晚的答案,我本来想说的是‘好,你做我女朋友’,但师兄说不能近女色,我以为是连正常恋爱都不可以。那晚被你追问得很烦,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脾气一来,说了非常难听的话。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为了剌激你进步才故意说那些话,我是真的没耐性。对不起。”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其实,无论他当时是什么心态都不要紧了,在这时候能听见他这番话,也已足够。
“景书。”她轻轻唤。
“嗯?”
“景书……”
“嗯。”他抿唇微笑。
“景书景书景书景书景书,杨景书……”
“在这里。”
“我只是想喊你。”她眼一眨,泪花滚了下来,滴在他颈畔。
为他而流的眼泪,多么珍贵。“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她脸微动,紧贴他颈畔。“关在那个房间时,我好怕走不出来,再也看不到你、看不到我妈和叔叔……我觉得我一定是因为还没爱够你们,才感到害怕……还有、还有其实有句话,我是骗你的,我根本不想那样说……”
她停顿了,他心微微一跳,屏息等待。
“每次都说我喜欢你,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爱你。”她笑了 一声,忽然哭出来。“还好,还有机会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