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容华又被他一番话弄得傻眼。
原来想招他一块访花楼,不是珍二爷心里想姑娘,而是以为他穆大少与人生意往来,习惯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决策一切。
等等!这男人适才话中之意,莫非……他……
“所以,珍爷的的确确从未上过花楼?”
“……呃!”
两张脸离得甚近,雅正清俊对上粗犷峻毅,后者黝肤透赭,颧骨深红。
然后,有人恼羞成怒了——
“连你都要拿这事戳我吗?阴险啊阴险!”就不该说溜嘴啊,可恶!
吸气,吐息,吸气,吐息……沉沉吐纳几次后,穆容华斜睨他,微哑又问——
“那开荤呢?珍爷几岁时试过?对象是哪儿来的姑娘?”
连三问。
恼羞成怒的某人被死死问住,长目暴瞪如铜铃,两片好看的唇摩挲再摩挲,跟游石珍干脆长臂一圈,勒住文雅公子的细颈,粗声粗气道——
“是怎样?哥哥我就是练童子功出来的,没开过荤又怎样?哪一点比不上人家?告诉你,每天早上我可都是得天独厚又一柱擎天!”急欲证明似,他另一手探去捧住自个儿沉重的胯下,用力掂了掂。“你的家伙有哥哥的威武吗?这副家伙好歹养了这么久,往后拿来打姑娘,肯定要挑个最好、最美的来打,还就打她一个,哥哥我可是有节操的,怎可随便失节?”
穆容华听得两耳发烫,心音促急。
被他几近粗暴地勒在臂弯里,似该挣扎生气,但……某个他不知道的所在正涌出一些什么,有惊有喜,想叹想笑,觉得必须离珍二远些,又觉远离了、错过了,不能深交,胸内有淡淡的痛、深深的怅惘……
此次救助殷叔、直捣马贼老窝相救广丰号伙计等事,游石珍虽要他别承这份情,但怎么能够?
当时在深井囚室,若非珍二即时将他扯开,在面对那道飞箭机关时,自己即便不死也必受重伤。
可他什么都没提,仿佛那并非什么大事,而大事是……一副家伙打姑娘?胡乱想,面红耳赤,他脑袋有些发昏,身子有些古怪。
被珍二恶狠狠困住,他竟觉……觉得珍二的胸怀硬邦邦、热呼呼、暖烘烘,令人很想……就这么靠着、赖着……
游石珍见他不语,以为他被堵得无话可说,遂眯眼笑,继续抢进——
“穆大少,是说,唔……这么近近再近近瞧你,有句话搁在我心里,不说不痛快啊!”一顿,他掂过自个儿胯下的大手改去捏文秀公子的雪颚,还歪着头轻佻打量,学恶霸口气嘿嘿笑道:“娘子,你生得很俊呀!真让人心痒难耐啊心痒难耐,不如从了哥哥我,咱小俩口就地就来?”
虽说恩怨两清,但穆大少依旧这样好玩,逮到机会岂能不玩?
什么“娘子”、什么“小俩口”的,穆容华明知某人故意闹他,心却如擂鼓般震得砰砰山响。
不应该啊,这朦胧而起的心思太柔、太软。
他定然累了,才会掌不住心绪。
“咦?”游石珍以为勾在臂弯里的脑袋瓜又会抬得高高斜睨他,结果任他又勒又捆的人却挣扎起来。
他松开钳制,就见穆容华有些摇晃地起身,待站定,朝他深深作了个揖。
“此次穆家关外遇难,多谢珍二爷鼎力相助,穆某铭感五内,必承此情。”
“你……喂?!穆容华——”
游石珍大惊,因眼前盈盈而立的人儿朝他一拜之后,身子根本不及打直,已整个往前栽倒!
第4章(1)
亏得游石珍眼明手快,横臂一拦,将穆大少险些蹭了地的脸给挽救了。五指一张,本要朝那张俊雅面容掮打下去,看能不能把人拍个清醒,但下不了手!
穆大少的脸色极差,蹭掉浅浅胭脂,唇上几无血色,身子仿佛极不舒服轻蹙,紧闭双眸,他是没晕,却费劲忍痛似。
更惊心动魄的是,游石珍发现他身上嫁衣不仅红,还红得渗出鲜血!
“受了伤为何不说?!”脑中想到的只有这可能,冲出口便是咆吼。
“我没……不、不是……”
穆容华痛到细细抽搐,话都说不齐全。
他欲扯住意志,但疼痛在腹内不住扩张,明明那宫囊里盘踞的是一股沉重寒气,被迫泻出的却是涓涓的温热血液。
游石珍将他打横抱高,朝某座温暖的羊皮帐疾步飞驰。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不对!这样不好!这样……着实太糟!
自身秘密快要守不住了,但他怎就真的赖在男人怀里,像渴求一份保命的温暖,这般虚弱无助,这般……不似他……
神识如游丝,游丝飘离前,他听到宝绵丫头因万分焦急而磨出的沙嗄喉音,听到朗青急急追问和呼叫,听到骚动渐起,最后最后,他听到抱着他疾奔的男人,不知朝谁扬声厉问——
“丝姆嬷嬷人呢?!”
穆容华揪紧男人衣襟,想告诉他,别把事张扬了,想说,自个儿忍得了痛,再忍忍就能撑过,想求,求他让他静静躺下、蜷着、缩着、等着,然后痛就会很慢、很慢的消退,他能自理,他没事的。
无奈血气剥离,沉重的空虚感带来钝痛,一下下凿进丹田、凿入下腹。
他挤不出声音。
穆大少雪额渗汗,痛到想晕都没法子晕个彻底。
游石珍抱人冲进那座充当新人喜帐的羊皮帐子,将他往厚厚毛毯上一搁,随即动手要解掉那层层叠叠的嫁衣,宝绵像只发狂的小马飞奔进来,也不怕受伤,只管用力冲撞意图“非礼”主子的高大男人。
“你干什么?!小丫头……别闹!别闹——”游石珍被一下再一下推撞,五指陡抓宝绵背心,一把提起。“接去!”见朗青亦着急奔入,他干脆将小姑娘抛去给少年管着。
丝姆嬷嬷被请了来,踏进帐子谁也不瞧,只快步走到穆容华身畔。
看了几眼,再摸起腕脉一把量,斜眼扫去,见单膝跪在一旁的游石珍正急着掀开病人的大红罗裙,丝姆嬷嬷一掌便往游石珍后脑勺狠狠拍下——
“给我安分点!姑娘家的裙子、裤子,能让你想掀就掀、想脱就脱吗?”
“他是男的!”游石珍按着脑袋中招之处,利眉翻飞。
丝姆嬷嬷冷哼了声,懒得费唇舌分辩,仅一屁股将游石珍挤开。“出去!你,还有你,都滚到帐外,你,留……”她指节分明的枯手分别指向珍二和朗青,最后再指向宝绵。
游石珍遭下咒似定住不动,丝姆嬷嬷骂道:“别杵在这儿挡道,姑娘家落红不止,又急又快,你想她死吗?!”
游石珍不想穆大少死,他只想“他”……不,还是“她”,给他一个交代!丝姆嬷嬷已在羊皮帐内待了许久,几位牧民大婶早起替大伙儿备热食,亦帮忙烧了好些热水送进,那一桶桶清水还是游石珍和朗青从坡下清溪提回来的。
被救出的穆家伙计们听到自家主爷病倒之事,一早全挤过来探问。
朗青被问得胀红脸,说话结结巴巴,待瞧见游石珍死死盯住自己,少年更是抓头挠耳,真想挖个洞把自个儿埋掉了事。
“所以你家主子是?”话未问尽,淡淡语音更具胁迫意味,游石珍两手抱胸,
昂藏而立,居高临下眯瞪该是早已清楚内情的少年。
结果朗青抱头蹲成一球,低声哀嚷。“穆少就是穆少啊!”
很理所当然,很理直气壮,不管是男是女,在少年眼中,穆容华就是穆容华。跟着就见朗青开始自虐、不知所措抓扯头发,喃喃道:“完了完了,要被义父知道,肯定被罚惨的,义父叮嘱过,要护好少爷的,穆少的事,不能教谁知了去,现下成什么样了?完了完了完了,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