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不知道,她一心想挣脱出人间这个束缚,早日得到解脱,而他,则想挣脱出这片因她而编织成的情网……
当你仅得什么是割舍、什么是忍耐、什么是无怨无悔,什么是一生一世,你就明白什么是爱了。
是啊,他是明白了,终于。
为了成全她的忠孝,他再不愿也让她进了宫,他始终都忍耐着,不去强行带她离开。为了她想要守护的百姓,他愿意被困在国师这位置上,与她一同守护天下百姓,哪怕他对这座人间根本就谈不上爱。
一生一世?
早在那年秋风中,他紧抱着那名在他怀中啜泣的女孩起,她就已是他的一生一世了。
皇甫迟喃喃地问:“现在才明白爱上了她……是不是太迟了?”
兰总管低首不语,只是眼角隐约闪烁着泪光。
她不是说过,她想要他与她作个伴吗?那么,他就只是伴着她,成不成?
就算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他就只能这么守着她……他也心甘情愿。
在爱上她后,他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坚持守护着这座人间了。
因为有她在。
原来他自数千年前起,就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出现了……
第7章(1)
这几年,凤藻宫沉寂了不少。
自皇后诞下了安阳公主千夜后,皇后不再过问政事,将以往代为处理的政务全都还给了皇帝,太后在得知此事,还欣慰地来到皇家宗祠祭祖谢天,并很快地又再为皇帝纳了一批新的妃子。
对于这些,纪非置若罔闻,凤藻宫的宫门依旧深深紧闭,自从将主掌后宫之权交还给向她讨权的太后之后,她亦很少踏出凤藻宫,在这座皇城的后宫里,仿佛少了一个皇后的存在。
她一直过着一种安静的日子,白日里为千夜缝制些衣裳,或是与春嬷嬷一块儿去别宫远远的看一会儿千夜,夜里,她总是捧着皇甫迟给她的那面雾镜,看看千夜,瞧瞧皇甫迟,每每看累了,就抱着镜子入睡。
而皇甫迟,就像一道她的影子似的,时时刻刻留心着她,担心她又没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或怕她夜里又睡不好,她愈是沉默,他愈是心头难安,为了他的不安,兰总管日日都要跑上凤藻宫三四回,春嬷嬷每日也都得来向他回报纪非身边所有的大小事。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心慌。
因他没见过这样的纪非。
他见过她青春飞扬,也见过她的雄心壮志,可每回当她隐忍着什么时,他却总是不能看清她在想些什么,因此面对少了笑意,也不再落泪,反倒是沉静无波度日的她,他偶尔会感到不安,也感到害怕……
这日一早,待在书房里的皇甫迟,意外地看兰总管气急败坏地冲进书房,向他禀报今儿早朝时承元殿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迟扔开手中之笔,“废后?”
“是。”
“又是太后的主意?”那老太婆打从纪非未进宫前就看她不顺眼了,纪非进宫后,那老太婆仗着太后之尊,这些年来从没少为难过纪非,这回她又想出什么新名堂了?
“不,这回是皇上的意思。”
皇甫迟眯细了锐眸,“你说什么?”
纪非这皇后,就算不说早年前为墨国所立下的汗马功劳,还有她长年代不懂治国的墨池看管着一国繁琐朝政,身为皇后,她从未失德更没做过半件错事,墨池宠爱后宫三千,纪非亦不曾置喙过,现下她更是安安静静的关起门来过日子,墨池他凭什么剥夺她的后位?
兰总管极力压下心中的愤恨,“近年来皇上宠爱雪妃,前两个月雪妃为皇上诞下十皇子,皇上有意立十皇子为太子,所以……”
皇甫迟扬起头,嘲弄地笑了。
“所以那个雪妃就想叫纪非让出凤藻宫来?”玩母凭子贵那一套?这些凡人,还真是逗趣。
望着皇甫迟冷到骨子里的笑意,头一回,兰总管觉得这笑让人瞧得再顺眼不过。
那个皇帝……那个他们纪氏一族拼上血泪守护的皇帝,他就是匹白眼狼!安逸地过了这些年后,就全都忘了纪氏一族与他家小姐当年是如何为他牺牲的,若是没有小姐,今日这皇位他坐得上吗?若非小姐力挽狂澜,墨国不是早被异姓王给拿了去,就是被西戎国给灭了!可他非但不感佩小姐对墨国的贡献,不但知恩不报,他竟还想一脚踢开小姐。
皇甫迟以指轻敲着桌面,“百官们怎么说?”
“文武大臣自然大部分都是反对的,可这回,皇上一意孤行……”那个什么政事都不懂的皇帝,这时他就懂得怎么耍弄皇帝的威严了?
皇甫迟一手撑着下颌,回想着当年纪非是怎么对他说的。
他是个好人,日后……他会是个好皇帝的?
而这,就是她所说的好皇帝?
兰总管忿忿不平地问:“国师大人,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雪妃是吗?”隐忍到极点的皇甫迟,泰然自若地自椅里站起身,“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方下了朝的皇帝,此时正带着一干妃子来到未央宫向太后请安,并对太后提起今日早朝上他所下的决定。
忽地大殿上刮进一阵冷冽的寒风,强大的风势掀飞了殿上的桌椅、绣满彩凤的绸幔,狂风中,一抹银色的身影突现在大殿上,待到风止,躲避风势的人们相互扶持站起身,并睁开了被风吹眯的双眼时,皇甫迟已立在殿上,含笑地偏首看着他们。
扶抱着怀中心爱的雪妃,皇帝墨池惊讶地看着皇甫迟那张纵使经过多年,却依然年轻俊美的脸庞。
皇甫迟将他怀中的妃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过后,鄙夷地问。“这就是雪妃?”
一张脸白得跟面团似的,这就是令他心爱得不惜要废了纪非也想当上皇后的妃子?
“国师你--”总算回过神来的墨池,对他轻佻的举止忍不住大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后宫!”
皇甫迟没理会他在叫嚣些什么,他噙着笑,一步步走近那个处心积虑的女人,在来到她面前时,他扬起一掌当空一抓,原本还在墨池怀中的雪妃身子即不由自主地被吸上前,下一刻,优雅纤细的颈子已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问得好温柔,“你想要皇后的位子?”
“皇、皇上……”雪妃抖索着身子,恐惧地唤着夜夜与她结发共枕的一国之君。
皇甫迟只稍稍使劲就捏碎了她的颈项,并在一殿的人都惊恐地瞠大了眼眸时,看似随意地扔开手中的雪妃,笑意可掬地看向墨池。
“你还想立谁为后?”
“你……”事情来得太突然,心痛爱妃之死的墨池几乎难以成言,冷汗当下流遍了他的一身。
“她吗?”皇甫迟似也不想听他回答,随手挑了个花容失色的妃子,再次折断美人的颈项。
殿上被吓傻的众人,此刻总算是彻底醒过神,霎时殿上尖叫声四起,瘫软在地上的人们纷纷挣扎地想逃出殿外。
“还是她?”皇甫迟没理会逃出去的人有哪些,一双冷眸扫向另一个想爬向墨池的女人。
墨池的声音生生地凝结在喉际,愕然张大了嘴,看皇甫迟再次扔开手边的妃子后,不疾不徐地唤出两匹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黑狼,任凭那两匹涎着唾沫的黑狼跌至殿门外,凶猛地张口扑向那些想逃出殿外的妃子,以及循声赶来的大批侍卫。
皇甫迟像个没事的人,款款来到墨池的面前,凑至他耳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