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事实,他的运气,真糟,生来非龙,靠修炼成龙,又迟迟等不到,鰫儿你说,他是不是很倒楣?”螭吻口气风凉,却无恶意。
“鰫儿说,惊蛰爷确实倒楣,连想向人示好,都被骗去采鲨口果。”是你!鰫儿说的就是你啦!
“哈哈哈……”有人毫无反省,一连串朗笑。
接下来的日子,确实清静许多、许多。
只是,每个人见到螭吻,头一句问话,大抵都是:
“奇怪,惊蛰咧?怎么跟在你后面?”
他才是想说“奇怪”的一方吧?
从何时开始,他和惊蛰被归类同一挂?
有他,就一定要有惊蛰?!
“奇怪,惊蛰对谁都不好,为何独宠小九?”
再不然,便是诸如此类的疑问。
是呀,奇怪耶。
那位“一表三千里”,甚至不属同的类“叔叔”,到底打什么主意?
为一颗糖包子过意不去?啐,去骗小孩子吧!
他瞧惊蛰,不是多有自省能力之人。
歉疚呀、失礼呀、腼腆呀,全非惊蛰会有的情绪──虽然相识不深,但他确实认定,惊蛰是这样的个性。
冷情冷性之人,会单为某人,千里迢迢去取鲨口果?他真的一点都不信。
八成,跑了吧?
也好,别再追着他,动不动就窜出来,要他吃这喝那的。
美食当前,又必须强忍不吃,故作傲气,迟早得内伤!
第4章(1)
今日,九龙齐聚,难得围成一大桌,联络联络感情。
螭吻一坐定,等着哥哥们问出同一句老话──“惊蛰呢?没跟着你一块儿?”
很意外,没人问。
眸光由大哥开始,一路扫到八哥,还是没人问。
真是……不太习惯。
“今天,怎么没人问我,惊蛰叔人呢?”螭吻忍不住自个儿提了。
他还以为,那问句,已经变成三餐问候语,早上问一遍,中午再一遍,晚上又一遍。
几名龙子回视他,仿佛这是多幼稚的问题。
“何必废话问?人,不是走过来了吗?”
四龙子努努下巴,看向螭吻身后,正逐步接近的身影。
闻言,螭吻回头,果然看到惊蛰脚踩稳健步伐,穿过碧红珊瑚林,往此处走来。
太意外见到他,螭吻一时反应不来,只是瞠着眸,忘了要眨。
惊蛰已到他面前,手中之物,搁置螭吻桌上。
果长如茄,水蓝澈透,像琉璃烧制的精巧玩意儿,数数共有六颗。
“鲨口花之果。”惊蛰说。
螭吻这才回过神,口吻讶异:“你当真去取了?!”
“你不是说要吃?”惊蛰答得理所当然。
“你没听说过鲨口花的事?!寻常人根本不会去自找麻烦吧?!”螭吻没看鲨口果半眼,反倒瞪向他,像是瞪着……一个疯癫之徒。
“因为你要吃。”惊蛰仍只有单一答案。
而这答案,胜过了取果的困难。
“给我看你的手!”螭吻嘴上说着,动作更快一步,直接拉过来。
惨不忍睹。
惊蛰双腕上的护甲,几乎融蚀殆尽,只剩半圈勉强挂在那里,指一抠,残屑掉了下来,护甲之下的手,自然无法幸免。
蚊有薄鳞,不及龙鳞坚硬,面对鲨口花汁液,连龙鳞都护不住,更何况是蛟的薄鳞!
惊蛰的两只手臂又红又肿,呈现极不自然颜色,不知泡进多少朵的鲨口花之内,更不知泡了多久。
“你不要你的手吗?!让魟医瞧过了才来?”螭吻问了个自己都可以否决的问题。
“没有。先送鲨口果来。”惊蛰神情平静,好似伤了手的人,并非是他。
“啧!我就知道!”
“我先带他去找魟医!”螭吻匆匆对兄长们说,拉着惊蛰直奔药居。
几位龙子谁都未先开口,只是瞧着──感情挺好的“叔侄”走出视线,良久过后……
“那个惊蛰叔……意外的,是个好长辈嘛。”四龙子突然冒出一句。
几双眼全瞟过去,其中,没有附和的,只有毫不苟同,以及──
“你那只龙眼看到,惊蛰是个好长辈?”
“他若是,咱们几个怎么一点也没被疼爱过,别说鲨口果,连路边的小海栗,都没吃过半颗!”
鲨口花汁液并无剧毒,只是沾上皮肤,不是件好受的事。
魟医调配一缸药汁,让惊蛰浸泡双臂,未达一个时辰,不许起来──这番话,魟医不敢命令之,只敢用请托的商量口吻。
倒是一旁的螭吻,双手叉腰,喝令道:“我没点头之前,你的手,不许离开药缸!”
魟医以为,接下来……会听见惊蛰冷冷回嘴,但,没有。
惊蛰很乖、很听话,双臂伸入缸中,一直浸至上臂,维持不动。
“有、有没有这么温驯呀?!”
“外头的传言,果真不假,惊蛰与九龙子……”
魟医眼珠子骨碌碌转,反正有九龙子盯着,他待在这儿毫无作用,还是赶快去外头说说八卦……呀不,是去忙正事。
趁两人不注意──也压根没人去注意,魟医一溜烟,跑了。
“鲨口花之果,你不先去尝尝?”
浸药过程中,惊蛰开口,没忘掉他费心取回的果物。
“急什么,怕我食言吗?我螭吻答应了要吃,就一定会吃。”螭吻不是言而无信之辈,说着担保。
见惊蛰没答腔,仅用湛蓝色的眸瞅着他,好似没亲眼见他吃,他便不肯相信。
螭吻翻了记白眼:“你乖乖泡着,我去把鲨口果拿来,在你面前吃掉,总行了吧?”
螭吻来去匆匆,不一会儿工夫,带回三颗鲨口果。
“我留了三颗给我哥哥们尝,他们也算是你侄儿,不介意吧。”
“嗯。”这声嗯,像由鼻腔,冷冷哼出。
螭吻顺手拎了柄薄匕来,思忖着,该从果子哪处下手。
匕尖插进果间,整个果子虽带淡淡蓝色,仍是透澄的蓝,能清楚看见刀尖的位置。
再抽离薄匕,没半滴果汁溢出,螭吻凑鼻去闻,闻到些些果香,很浅,是相当舒服的味道。
他咬一口,咀嚼的动作稍顿,表情倒分辨不出好吃与否。
又咬一口,这一回,一鼓作气吃光一颗鲨口果。
“滋味如何?”
“对厚,你辛苦去取回来,也亥尝尝味道。”螭吻虽爱吃,却不吝分享。
惊蛰双手仍泡在药缸内,无法自行取食,螭吻难得贴心,将鲨口果切成小块,方便一口吃下,拈到惊蛰嘴边。
药缸里,热烟腾腾,氤氲着脸庞。
透过蒙烟望去,是螭吻堆满笑靥的脸,不改稚气,同样精致漂亮。
“来,呀──”螭吻等着要喂他。
平时,总被抢着哄喂的螭吻,鲜少有机会喂人,倒颇觉有趣,黑眸笑得更弯。
平时,绝不可能被喂的惊蛰,没人胆敢拿他当小娃娃,要他温驯张嘴……
“这不是顺从,只是……博取信任。”
惊蛰张口,咬下时,说服自己。
一入口,酸涩味呛上,苦味随后产生,透明状的果肉,像凝固的肉冻,只感却很糊烂……
“……不好吃。”好不容易咽下那口果肉,惊蛰发表感言。
“是不怎么好吃,原来,鲨口果是这味道。”螭吻点头。难得完全同意惊蛰的说法,所见略同。
说话之际,又削了一块,自个儿吃。
“不好吃你还吃?”惊蛰对他的行径全然不解。
“我话不是已说在前,你取回果子,我便吃?”螭吻反问。才奇怪惊蛰何必多此一问。
“那是因为,你当时不清楚鲨口果的滋味,如此……微妙。你若不想吃,可以不要。”惊蛰并不因此生气,毕竟它确实不美味。
“我什么都食,就是不食言。”螭吻很有原则,不会耍赖,嚼了几口,他突然想到,神情转为认真:“咱们糖包子的恩怨,到此为止,你的歉意,我接收下来谁也不再拿这件事说嘴、刁难、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