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微抬,环视在场众人。
下一句,那么轻,却轰然:
“他要将‘墨鳞金骨’的来世,让予蛟魂,由蛟魂去入胎。”
静。
没人发出声音,这段话,他们仍在咀嚼……
“他亲眼见过,求升龙过程中,蛟魂尝到的磨练,他不愿蛟魂再受,所以他把属于他、一具求之难得的奇躯,拱手让人。”龙魂当日神情,坚决、肯定,文判记忆犹新。
大龙子最先反应过来,浅平的嗓,亦意外微扬:
“蛟魂,是小九?而惊蛰……才是龙魂。”他用的并非问句。
墨鳞金龙的正主?!
文判不点头,不摇头,又是那副““言,不可多””的淡笑,全凭众人猜。
“那有这种事?!冥府怎可能同意?!没有哪只龙,甘愿隐等为蛟!最后冥府打回票了吧?没答应龙魂的要求,对吧?”四龙子逼问文判。
“这要求,确实为难,难说,人魂时有错体互换之例,可龙与蛟之魂,从不曾出错过,是否会有影响,无人敢担保。”文判缓道。
“所以……拒绝了?”七龙子只想知道结论。
文判幽幽叹笑,神情缥缈,遥忆往事。
“你可知,等待着你的下世,是何种福泽?”
当时,他这般问龙魂,并不厌其烦再次复诵:
“你将拥有,俊逸无俦的外貌、群龙称羡的根骨,晓武的天性、惊人的学习力,更是备受宠爱的么儿。”
这些,你舍得不要?
龙魂丝毫不受动摇,嗓,兀自毅然:
“你让我更坚信,我要他入胎。”
“我要他拥有那些。”
“可惜……下官当时青嫩,初接‘文判’一职,又不加深虑,还残有侧隐之心,受此深情感动,见有人如此无私,愿将原属己身、一切完美的来世,送予他人,唯爱而已……答应了。”
最后三字,才是重点。
若换成现在,不再青嫩,处处深虑,侧隐之心完全消散,徒留一颗铁石心肠的文判,破判同意,绝无可能。
他定会拍拍龙魂的肩,眼笑,心却不笑,清浅而冷淡地回他:“别想”。
唉,鬼差的青春鸟儿,一去不返。
“你答应了?!”龙主扬高嗓,不信文判……如此好商量!
“是,下官答应了。龙魂不让蛟魂知情,瞒着没说,抢先一步投胎,入了蛟身,当时,蛟魂仍在燋山之下,无法阻止。”
事后,蛟魂自然知晓此事,暴跳如雷。
他气得大吼,咬牙顿足,魂体都涨成火红色。
“谁要他多事?!谁要他礼让?!我当蛟,也能当得很快活!”
“我不稀罕墨鳞金骨!我不稀罕外貌!不稀罕根骨!”
“谁让他自作主张?!”
“我要还给他!什么墨鳞什么金骨什么外貌,全还给他!”
文判适当时机开口,打蛇随棍上:“你入此胎,便有机缘再见他,到时,要还要讨,你们两人私下商量。
真好骗,蛟魂想也没多想,气呼呼跳入忘川,结束了此次换体的特例。
冥世,终于回归阴曹该有的幽静,方才太热闹,一点也不死气沉沉。
“那真是……小九与惊蛰的前世?”四龙子仍无法置信。
惊蛰……差一点点,变成他们家小九?!
“惊蛰迟迟无法成龙,正为此因?”三龙子想到这问题。
“他的魂与体并不相属,以魂魄而言,他本已是龙,又如化再成龙?”文判道出原委。
众人这才明白,凭惊蛰之资,为何转不了龙身,原来……竟有这等始末。
“不过……文判,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一段前世故事?”八龙子听故事之余,没忘了最初──大家想知道的,是小九的魂魄在哪儿?
“对厚!差点忘了正事!”龙主如梦初醒,拍桌,震吼道:“文判!你是来说故事的吗?!现在,谁管惊蛰能否成龙!你还没说清楚,小九殒命这件事,你们冥府方面,做错了什么?!”
来意,文判当然没忘,说了个故事,不过是想掩盖……冥爷的举手之错。
“下官此趟前来,正是特来知会龙主,九少之魂身在何处,我们已经追查出来了。”
“这事如此重要,你怎么不一开始便说?!”龙主发出责难。
“我何尝不想?”
“是你们逼着要听冥府过错,不得已,只好拿这故事交换。”
“小九在哪?!”众人吼。
“惊蛰那儿。惊蛰带走了他,附带一提,九少之死,惊蛰……正是始作俑者。”
“墨鳞金骨……许是惊蛰前世,铭镂于心,渴望寻觅的想望,盼凭藉它,再兴蛟魂重逢,才有如此执念……”
大龙子浅声如叹,风飒飒,衣飘飘,嗓音在聘驰之中变得虚渺。
执于意念,深刻想着墨鳞金骨,以为是贪婪它的滋补,实则──
骨血深处,对它的独欲,却是──思念。
思念着,入胎转世,藏于墨鳞金骨中,那抹渺渺魂魄。
约好下一世,以此为凭,得以寻觅。
“只是弄错了原意,寻人的线索,竟成他做蠢事的动机!”二龙子真想吽弃惊蛰。
“此时说这些何用?速速带回小九,是首要之务!”七龙子锁眉。
再迟,小九命都没了!
“若文判没扯谎,惊蛰他、他本该是咱兄弟,排行老九……”四龙子仍旧一脸震惊,迟迟未消。
心情好复杂!
知道惊蛰的行径、对小九所做的事,气得想狠揍他一顿,可是──
那具墨鳞金骨的身躯,原本就是惊蛰的!
他将“它”让给了小九!
结果,转了世,忘掉这回事,又想讨回去?!
第7章(2)
“我九弟,就是螭吻,只有螭吻!”二龙子坚定道。
是惊蛰放弃入胎、舍弃成龙,把机会给小九,螭吻才是他们自小宠着、溺着,爱吃、爱睡、爱笑的九龙子!
没错。
无论龙魂、蛟魂,他们只认定小九!
这一趟,西去将宝贝么弟带回家!
几位龙子,奉命去找惊蛰,讨回螭吻的魂与身──躺在房内的躯壳,竟也被掉包──若非龙主反覆叮嘱,他们见到惊蛰,绝不轻饶,先打再说!
数道身形,驰过海空,划曳长长踪影。
龙子尚未闯入之前,室俚宁静清闲,风雨未来之势。
惊蛰替“身螭吻”梳整长发,“魂螭吻”正在闹脾气,背对着人,谁也不理。
惊蛰由着他,毕竟是自己玩得过火些。
近来,螭吻的魂体,越有不之稳迹象。
他必须夜里抱紧他,持续注以术力,才不至于……一觉醒来发现,螭吻消失得无影无踪。
光是想像,睁开眼却不见螭吻魂迹,徒留睡躯一具,他就感到──
强烈抗拒。
不愿这种情况发生,只能不顾螭吻反对,夜夜捞他上床,钳进怀里,絮入膀内,听他骂着、啐着,才觉安心。
而螭吻恼怒的主因,也是这个。
迷糊睡醒,贴近眼前的面容,与自己相距不到方寸。
他可没忘记,临睡前,他如何狠狠咒骂过……这张容颜。
恩仇,没有一夜尽泯,只有日积月累,越滚越大!
所以,他不假思索,一拳挥过去──
软绵绵的拳包子,半空便遭拦截。
惊蛰甚至连眼都未张。
第二颗拳包子,又握紧,送上,再沦陷,抽不出去……
一早醒来的男人,总是冲动,就各方面而言──
睁开眼的惊蛰,一记翻身,颠倒两人位置,螭史反应不及,被压入枕褥之间,他正欲瞪他,却看见惊蛰的唇,朝他落下。
使劲扭头要闪,但快不过惊蛰。
唇,遭强力吞噬,以蛮横姿态,探凿、索吮,不放过任何一处软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