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椅子学生为你擦干净了。”
但张虎却自鼻孔间喷出几声冷笑,他以扇子支开那名巴不得低下头亲吻他脚趾头的 投机分子,歪歪斜斜地往那间最大也最幽雅的厢房走去。推却那些试图拦阻他的小二, 张虎睁着他的倒三角斜吊小绿豆眼儿,阴沉沉地盯着那个仍怡然自得地喝着酒的高壮异 族男人。
但看他目光炯炯,天庭饱满高耸,发色不是如平常人般墨黑,而是如骆驼毛色般浅 麻褐,浓密的粗眉下,竟是双深紫色的眸子。
由于此时期早已有大量胡族,来自西域、高昌、龟兹诸国,间接也受波斯影响。长 安居民对异色毛发肤态的他族之人,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是随父在朝混日子的张虎, 只是这厮向来厚颜无耻,且目视甚高,对他族来使倔傲无礼,且私吞贡货,诸族使节因 他父亲之势,只得忍气吞声,未料这狐假虎威的纨待子弟却总为之沾沾自喜。
在没有人可以规劝他的情况下,张虎也就越来越无法无天。
“看到本公子在此,你这野邦胡蛮子,还不赶快给我滚!”伸脚踢翻了那男子眼跟 前的杯壶,张虎横行霸道的逼近他。
冷眼扫向已激愤得准备一跃而起地教训这獐头鼠目的家伙,康旅棋微微扬起左眉, 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位兄台,此酒楼乃是公众往来之所,小弟已经先到饮酒作乐,实在不愿就此扫 兴地结束。方才店家也为兄台预备了桌子,兄台何必非就小弟这张桌子不可呢?”
“我呸!本少爷就非要这张桌子不可!你这边缰野境来朝见我们皇上的蛮族,何有 资格跟本少爷称兄道弟!”
“兄台,小弟虽远自疆境而来,但亦为大唐子民。兄台何必伤人至此?”使着眼 色要部属们稍安勿躁,旅棋还是平心静气的回答,但他捏在手心里的杯子,却因为他暗 运内力,而碎成了无数米粒般大小的磁粉。
“兄台,兄台!本少爷警告你,这是本少爷最喜欢的厢房,如你硬是不让,休怪本 少爷下手无情。”
“康某到京城是蒙皇上诏见,兄台……”
“哼,皇上诏见,你可知道我是何许人?连皇上都要敬重我一家三分。俗话说入境 问俗,强龙不压地头蛇。若在这京畿里,除了我张虎,还有谁可以呼风唤雨?”粗鲁地 踢翻不少桌椅,打红了眼的张虎,转身朝那些看好戏的跟班们大吼。“你们还杵在那里 干嘛?给我打!打死这些鬼蛮子!”
一听到他那些不入流且侮辱人至极的话,康旅棋发出声撼动屋宇般的号叫,而后如 旱地拔葱似的往上一跃而起,身形还未完全立稳地面,他已经连出声拳,扎扎实实的击 撞在形干体枯的张虎脸面和身体上头。
“使不得啊,爷儿们,这张家渡可是当今圣上御令勒建的,爷儿们……”焦急得在 一旁呱呱叫,那些堂倌跟小二们的劝阻声,恰巧跟张虎那班狐群狗党们的吆喝呐喊助阵 形成两大不同的阵营。
瞬时间桌椅杯筷齐飞,为了避免遭受池鱼之殃,其余的酒客都远远地躲到大门外, 只敢隔个大老远,对着里头的刀光剑影和哀号不止的惨叫声指指点点。
虽然有着老父为其聘请各地武术高手授业,但一则因耽溺声色犬马,早已掏空身子 ;再者那些所谓的“高手”大也不脱擅于吹拍逢迎之辈,不是自己本身即三脚猫,就是 不敢太真使力,以免误伤这位张丞相的宝贝儿子。
所以,即使是号称江湖四大门派都懂的张虎,比划起来还是只有那几招看家本领。 起初的一招半式还满像一回事,但几个阵仗下来,他自己便破绽连连,露出了穷厄的窘 态。
再反观另一方,不仅是人高马大,他移动起身躯,更是轻巧如燕,灵敏似猫。只见 他一举手投足间,在在显现出有股难掩的贵气,而连连出招后,三两下即将张虎逼到墙 角,令他不得不扔弃手中握着闪烁黑亮毒剂的匕首。
“你……你想干什么?本少爷明天天一亮就是大唐皇室的驸马爷,你……你…… ”被康旅棋眼底泛出的寒意吓得浑身打哆嗦,张虎大着舌头地连声叫道。
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康旅棋只是冷冷地转过身,以眼色命令他的随从跟他一道 儿离去,但他没有料到,这张虎竟是如此卑鄙之人拾起那把精钢悴炼出来的匕首,张虎 立即往前冲去,看样子他非刺中康旅棋的背正中心不可,众人皆倒抽一口气,不由自主 地发出尖叫声。
但他们预期中的事并没有发生,不知是否因天道循环,终归有报。又可能是张虎踩 到什么东西,或是自个儿没站稳;总之,脚下一滑后,这位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 张少爷,狼狈地滚得满地爬,乒乒乓乓吵得令人几乎要掩耳避之时,突然传来了杀猪般 的嚎叫。
众人赶忙趋上前去,只见张虎手里的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他脖下,有些暗红色的血 ,已经泉涌般地冒了出来。
“痛、痛啊!来人,快……快给本少爷找大夫来!快啊!”摇着手拒绝让其它人碰 触到他以另只手护着的下体,豆粒大的冷汗不停地自他额头滚落。已经苍白得知蜡纸的 五官扭曲,变形得似被许多蚁蝗钻噬般哀号连连。
“这……这……张少爷,你好歹也把手让让,让小的们帮你看看伤势……这一时半 刻的,到哪儿去找大夫哪!”堂倌们急得团团转,但却也个个没了主张。
“我……这是我的子孙命根子,你……你们快找个大夫来救本少爷。快,快去啊! ”推踢着身旁的人,张虎脸上青筋暴浮,嘶哑的嗓子被他的激动压抑得变尖细了。
在众人忙的鸡飞狗跳,都还莫衷一是的情况下,现场就只有张虎还在鸡猫子哭叫哭 叫地穷号。
“本少爷明天就要迎娶玥妍公主了,你……你这个杂毛异种,本少爷非好好的跟你 算这笔帐不可!”指着神清气闲地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康旅棋,张虎声嘶力竭大吼道。
在张虎鬼哭神号中,康旅棋率着他那些亲信离去,只剩下张虎在那裹痛得龇牙咧嘴 地大叫。
直到人群中传来声娇滴滴的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才被眼前那个美艳的妙龄女郎吸 引走。
“我来!”她说完这句话后,拎着个小药箱,由身后一位背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 的秃头中年男人伴着,挤进了张虎那些亲信所围成的圈圈中。
***
压根儿搞不清楚康旅棋的用意,他那些个个身怀绝技的部属,都津津有味地讨论着 刚才所见的趣事“哈哈,子孙命根子,笑死人了!连三岁小孩都不会跟自己的命根子过 不去,更何况他那么大个人……”
“是啊,这下子他那根小狗鞭还能用吗?”
“唉,可怜就可怜到那个要嫁给这人渣的公主。啧啧啧,这眼看着公主就要守活寡 啰!”
“哟哟,我说阿根啊,人家公主守活寡干你啥事呵,瞧你紧张的!”
“咦,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你……”
听着部属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台着杠,旅棋唇畔露出个神秘的笑容,将腰畔系着的酒 壶拿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以手背缓缓地擦着溢在唇畔的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