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要厘清心中如排山倒海而来的疑问,道洛没有知会近来行为诡异的桑奇,径自 找了几个信得过的部属,着令他们设法混进宗正寺,因为此中掌管所有皇族谱牒;另 一队人马则潜人陵台署,将其主管的宗庙陵寝的所有资料誊缮一份携出;几个较汉化的 则入崇玄署为杂役,冀望从这个掌管京师所有佛寺道观的机构中,查到他要的东西。
看道洛又陷进似乎很困惑的沉思中,玥妍并没有太在意,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这男人 的行事风格。是不是我已经认命地接受自己终将随这个异族男子度过余生?
这念头令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针尖一痛,立即在她手指上剌出个血洼,一滴晶亮 的鲜红色液体,正逐渐成形地扩大成圆圆的血珠粒。
还来不及反应,那厢心不在焉的道洛,已经拉起她的手凑进自己唇内,轻轻地吸吮 着。
他的舌如灵蛇翻身般的蠕动,逐渐将玥妍的手指纳进口里,如舔祇珍宝般的缓缓挑 动玥妍的每一根神经。
被他的动作逗弄得面红耳赤,玥妍正待要缩回手白他一眼之际,冷不防门被用力地 推开,浑身血污的桑奇摇摇晃晃地冲了进来。
“桑奇,怎么回事?”霍然地站了起身,道洛看了眼吓白脸、不住打着哆嗦的玥妍 ,他伸手将玥妍搂进自己怀里,皱起眉头看着越来越多负伤而来的部属。
“主子,快走!快!”拄着已经钝边了的弯刀,桑奇一声令下,其它兵卒都涌向道 洛,将道洛和玥妍围在其中,成圆形警戒状地往另个方向移动。
“桑奇,你们……”被半推半拖着往外走,道洛紧紧地搂住玥妍,在震天响的杀伐 和兵器相交声中,他莫名其妙地想弄清楚状况。
桑奇突然快步疾行到道洛身畔,伸手张起如枯枝般的手爪,朝玥妍射矢般地戳向她 的双目。在玥妍的惊呼和道洛大喝声中,其它兵卒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目瞪 口呆,只会呆若木鸡般地杵在当场。
翻手往外一架,道洛将桑奇的手掌震开,先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玥妍的眼睛, 而后才有时间斥责桑奇。
“有没有受伤?”看到玥妍骇然且莫名所以地连连摇着头,道洛再转向桑奇时,脸 色愠怒而铁青。“桑奇,你难道不知玥妍柔弱得禁不起丝毫伤害?”
“主子,倘使不是她,这江南神捕齐寒谷怎会率许多衙役,冲进咱们赌肆,搜捕不 相干的赌客?此刻那齐捕头已在前厅及铺子里盘查,桑奇求主子以国为重,速由密道 出城。”桑奇说着双膝噗通着地,跪在地上求着道洛。
其它部众见状,也都团团围住道洛跪地不起,朗声齐口道:“求少主速速离去!求 少主为国珍重!”
面对这些当初随他们父子自大漠南行来唐的忠心部属,道洛顿时眼盲金星,“这… …你们快起来!这齐寒谷又怎么会到赌肆中查访?我们在京师已开张三年余,倘若有事 早该来查,何以到这节骨眼儿上……”
恨恨地瞪着玥妍,桑奇眼中充满憎恶之色。“都是因这女子而来。她的随从不知做 了何事,引来上百衙役,据奴才前去了解,来的差人称是要捉拿绑架公主的盗匪。”
一听到此,所有的人为之哗然。由于迟迟无法找到公主,皇室大内已着令在全国大 街小巷,甚至穷乡僻壤之境,高额悬赏缉捕绑走公主的匪徒。凡有知情不报及藏匿匪徒 者坐以同罪,诛连九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被诬以劫匪,别说是他们自己的项上人头保不住,恐怕这整座 赌肆上上下下百来口的性命,全都成了明日黄花了。
在同心思、同仇敌忾的气氛中,所有投注在玥妍身上的眼光已不再友善,取而代之 的是如视蟑螂臭虫般的厌恶和愤恨。
对道洛而言,桑奇的话却恰恰地刺中他心里那个最敏感的痛处。公主……有可能吗 ?这个混有倔强和温婉、如火和冰杂生的女子,真的会是那个被高祖捧在手心、太宗忌 惮三分、非要以最盛大排场嫁出去的玥妍公主?
随着前面传来越加响亮的吆喝及脚步杂沓声,桑奇一跃而起,强行要将玥妍抱住, 而其它卒兵们则咬着牙地推着道洛,要将他推进房间中央,已经被揭起的一块大石板下 ,显露出的深遂的洞内。
“桑奇,你要将玥妍带到何处?”紧紧攀住玥妍的手腕,道洛几乎已全身隐没在地 道内,但他犹不放开拉住玥妍的手。
“奴才将这女子送至那江南名捕面前,看看那说大话的混帐,届时如何为他的漫天 大谎收场!!”强行要将玥妍拉出去,桑奇的手指在玥妍纤细的手腕下留下一圈紫痕。
“桑奇,我们如何解释这玥妍在赌肆呢?”
“主子,这姑娘分明是主子花费钜金自妓院所购,假若齐捕头问起,咱们也并无逾 份之举……”观察出道洛的脸色不对,桑奇凑近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难道……难道 主子知道什么桑奇所不知的事?”
对那团一直横亘在心中的谜雾感到不安,但又不便当着那些已是人心惶惶的部众面 前说出,只得以更大的力气自桑奇手里抢回已经快哭出来了的玥妍。
“我要带着她走。”他拥着玥妍,呵护着她跳人地道内,并要在下头接应的小厮们 ,小心照应玥妍。
“主子,难不成……她会比我突厥复国大业更重要?少主可千万不要忘了老主子遗 训!”双目凌厉地对玥妍射出如蛇信般狠毒眼光,桑奇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吼。
闻言立即从地道中半转身,道洛眼中装满了令桑奇及左右众人为之一栗的寒意。“ 桑奇,我一刻都没敢忘记父王训示,时时刻刻都想着和诸位戮力同心,早日回我突厥, 驱除乱臣贼子,恢复王位。”
“那何以主子非要带这女人同行?”非常执拗地叫着,桑奇接近了歇斯底里的边缘 。
“她是我的女人,我自当保卫她的安全,还有……你们所有人的安全。”说完后, 道洛身形一矮,拥着玥妍以极快的速度,奔行在黝暗、只凭某个小厮以火褶子照明的森 长地道内。
在其它部众七手八脚的盖上地道的盖子,再铺上伪装用的石板之际,桑奇却失魂落 魄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像个游魂似的东飘西荡,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等到我脱去天职,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分!为什么 ?”
其它的人都提心吊胆地望着他们眼中的大哥大——桑奇——对他的反常他们都摸不 着头绪,只能尽人事地布置出原想呈现出的景象。
这就是当御前六品带刀护卫、御赐神捕之名的江南第一大名捕齐寒谷齐捕头,好不 容易打通了密道般层层叠叠的假门和机关,来到这间重重厢房掩护的房间时,所看到的 样子,房里清净得令他感到讶异,没想到嚣乱烦闹的赌肆中,竟隐藏了个如此画境般的 景致。
“古将军,此处可就是尊驾所说的,这间赌肆首脑所居之处?”那个有着异于常人 尖锐得近似鹰勾鼻的男子,冷冷地瞅着斜趴在床榻上的桑奇,边转身询问着在他身后 ,四处张望着的人。待那人一回过头来,连桑奇在内的突厥军士都忍不住忆啊地仓皇出 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