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的话,奴婢记得有小桃、桂儿、蜜儿……”
被点名的丫鬟赶忙跪下。“大人,奴婢只是担忧怜夫人身体,到厨房看药熬好没有,奴婢断不敢下毒的。”
一个个丫鬟急声明志,几个主子也替自己丫鬟说话,一时间房门外闹哄哄的,惹得潘急道益发头疼。
“全都给本官闭嘴!”他咬牙低斥了声,瞬间众人噤若寒蝉。他眸锐如刃,一一审视后,喊道:“心屏,跟我进房。”
闻言,潘心屏浑身颤得像是快要散了一般,硬着头皮跟他进房。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实没有下毒?”背对着她,潘急道担忧的凝睇着床上昏迷的人。
要心屏进房,只因她的胆怯里还藏着恐惧,恐怕另有隐情,他急于查出凶手,但也不想冤枉无辜,何况那只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潘心屏忙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大人……”
“你真不恨十九娘?”他回头,冷声问道。
“我……”
“她过去对你诸多凌虐,如果不是她,你不会在府里过得这般委屈,不是吗?”虽说他并未亲眼见过十九娘凌虐她,但看潘无量对她无礼的咆哮和拳打脚踢,不难想象她在府里的日子有多难捱。
不恨吗?他不信。
“我……恨。”咬着牙,她泪水滑落。“她欺凌我,苛扣我吃穿用度,让我过得比一个丫鬟还不如,每晚阖上眼,我就开始害怕她隔天会如何整治我,我每晚都在想,为何娘不来带我走……”
潘急道浓眉紧攒。“所以……”
“可我没有下毒,我……”她吸了口气,吐实道:“我承认,当初是我将她推下拱廊的,但那是因为我听说她要害爹,我气急了,所以才……”
“你听谁说她要害爹?”潘急道抓住疑点追问。
“嗄?”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绪,潘心屏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当初凭着一时怒气将怜夫人推下楼,她事后后悔害怕得要命,真以为她被自己害死了,然而几天后,她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而且像是变了个人般,不再找她麻烦,还要大家以礼待她,她吓死了,以为又是什么新的凌虐手段。
直到相处之后,她发现怜夫人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她这才真正安心。
“谁跟你说,十九娘要害爹?”他沉声低问。
父亲的死,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水落石出,然而其实他心里一直有所怀疑,关键就出在十九娘提过的砒霜中毒现象。不敢点出,是因为他不希望事实真如自己所料。
这桩事,说到底就是有人借刀杀人,既可以除去最受宠的十九娘,还能遣散所有女眷,知道谁能得到最多好处,幕后黑手,已是呼之欲出。
十九娘猜不着,那是因为她没有记忆,但她一提出疑点,他便猜出躲在暗处的凶手是谁。
“丫鬟。”潘心屏怯怯地说。
“哪个丫鬟?”
“我不知道,只记得那两天,总有丫鬟在讨论这件事。”
“讨论的丫鬟可有在门外?”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看到人。”
“那声音呢?你总认得出吧。”
“……应该没有在外头。”
潘急道垂敛长睫不语。
当初爹被毒死时,十九娘已经已经趴卧在藏元楼的拱廊下,凶手大概以为十九娘必死无疑,如此一来,死无对证,她就能掌管整个潘府,没想到十九娘不但没死,醒来后还脱胎换骨般展现她的生意头脑,甚至府里的小妾也一个个被她的诚意感动,在这府里的声望凌驾了其他人,也莫怪会再次引来杀机。
说到底也算是他的错,是他疏忽大意了,偏偏他阵子忙着宫中的事,无暇回府。
“大人,真的不是我,我可以发誓,这段时日她的改变,我感觉到了,她真的和往常不一样,况且证明爹不是她杀害的,我没有杀她的道理。
再者,当初如果不是我怕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夺走爹对我的疼爱,先一再伤害她,她后来也不会处处针对我,我是咎由自取,可是大人,相信我,那是因为我当时年纪笑不懂事,我改了,真的改了,被整治过,我才知道过去刁蛮任性的自己有多可恶,所以对她除了恨,我是有些感激的,况且她现在以礼相待,如此真诚,我真的……”
“我们是兄妹吧,喊什么大人。”潘急道轻声打断她未竟的话。
潘心屏怔望着他,唇角掀了掀,未语泪先流。
“大哥,你相信我吗?”
叹了口气,潘急道轻抚着她的头。“抱歉,我是个不尽责的大哥。”
十九娘说的对,他因为对父亲的怨,所以不曾在意过这府里的人,哪怕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心屏和无量。
府中会闹出这么多事,他难辞其咎。当年的心屏确实是刁蛮得令他生厌,也正因为如此,后来就算她被整治,他也相应不理,可如今想来,他是在替自己找理由开脱,如果当她是妹妹,当她行为偏差时,他可以教、可以骂,然后却放任不管。
潘心屏摇了摇头。“大哥能相信我,我真的好开心。”
“回去歇息吧。”
“我不能留下来照顾怜夫人吗?”
“不用,时候不早了,帮我教左又进来。”他轻拍着她,随即坐在床畔,若有所思地睇着床上人。
“是。”潘心屏回头出房。
一会,左又踏进房内。“大人。”
“吩咐下去,从这个月开始,所有府内花度交由帐房处理,二娘的花度每月十两银子。”
“大人这做法……”
“我自有打算。”
“是。”左又应了声,有些为难地启口提醒。“大人,五更天了。”
“你持我的令牌找初六,传我口讯,这几日府中有事,我不便进宫。”他取下腰间令牌丢给他。“顺便帮我把桑成找来。”
“大人,你这……”左又不敢相信的瞪着令牌。大人竟为了怜夫人而擅离职守,要是宫中出了什么乱子……
“去!”
左又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举步离开,顺便遣散所有女眷,房门外瞬间安静下来。
潘急道凝睇着夏取怜,有力的长指轻挲过她的颊。
眸色深沉得教人看不透。
半梦半醒之间,她依稀听到有人在耳畔说话,一嗓音低哑,一嗓音稚嫩。
“就跟你说下来。”低哑嗓音已有微怒。
“可娘都不醒……”稚嫩嗓音怯弱哽咽却不依,听起来已有两泡泪待命中。
“你要是压着你娘,她就再也不醒了。”低哑嗓音带着几分威胁。
“呜……”
当稚嫩嗓音发出压抑的低泣声时,她不自觉微笑,睁开沉重的眼皮。
一张小脸哭得涕泗纵横的,看见她醒来,潘无量突然瞪大眼,双手往她脖子一搂,开心喊道:“娘,你终于醒了。”
她脑袋混沌,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直到阴影袭来,她抬眼望去,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教她脱口喊出,“Boss?”
闻言,潘急道微眯起眼。
认真算来,这是她第三回唤他这个名字。
“娘,大哥欺负我,都不让我见你。”潘无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不忘告状,要将碍眼的大哥踢到天涯海角去。
夏取怜怔了下,神智逐渐清明,想起自己身子何处,拍抚着潘无量。“娘生病了,所以大哥不让你见娘……”意识到什么,她顿住。
大哥……无量教他大哥,他教她十九娘……
不久前,她才用长辈的身分教训过他,可那是因为没想过两人有任何的可能,如今心动了,她才惊觉,在这个时空里他们是真的没有任何可能,她和他之间横亘着这个孩子,她和他之间相差了一个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