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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杯里的酒飘出轻淡的暖烟,‘九霞觞’沉醇的香气也跟着飘散开来,比起以寻常手法温热的酒,更加温润顺喉,即便是烧刀子这般的烈酒,这自暖杯都能够驯化其中烈性,是以对如今的雷宸飞而言非常合适。

  “我不嗜杜康,却也要被这酒香给迷了,果然不是凡品。”雷宸飞分几口饮尽杯中的酒,在藏晴要为他再斟满时,抬手挡下,“太过迷人心魂的东西,我向来不喜,所以,浅尝就好。”

  藏晴笑着点头,二十余年的相爱相知,让她很清楚自己的夫君并非无情,而是有着超乎寻常的自制,他生平唯一的迷恋,就只有她一人,或许是此生的仅此唯一,所以他爱得无比痴狂,险些教她害了性命。

  “不喝酒,那吃些茶吧!”藏晴取过他手里的酒杯,连同酒壶撤到一旁,“我吩咐下人准备些茶食,在他们送过来之前,趁着今儿个天候晴朗,让晴儿陪夫君到院子里透口气,好不?”

  “好。”雷宸飞颔首,还不等她出手,已经自己推动椅子的木轮往外而去,如今“雷鸣山庄”里外的屋子都没有门槛,就是为了方便他进出,这时,他忽然一顿,回头对妻子笑道:“天冷,进屋去替我取一件狐皮毯子,你也穿暖些,年前我让人为你新添的紫貂氅子,还没见你穿过。”

  藏晴会意,点头道:“夫君的意思我知道了,我让人起火炉子,茶席就摆在院子的小亭里,我也给你取件氅子,好能够在冷天里坐得久些。”

  心有灵犀一点通……

  雷宸飞浅笑不语,先她一步出门而去。

  天蓝如碧,阳光照得白雪皑皑,连日的大雪纷飞,前些年他们夫妻二人合手栽下的红梅却已经盛开了,白雪红梅,映衬得十分好看。

  几个奴仆进来为主子设了火炉与茶席,很快地退下,他们二人一顿茶食吃得十分恬静怡然,雷宸飞亲手为他的夫人沏了杯茶,眉峰微挑,笑问道:“想什么?你心里有事。”

  “是。”藏晴知道她的心事瞒不过她夫君锐利的目光,干脆点头承认,“我在想你刚才不让我再斟酒时所说的话,然后想到了瑶官,夫君,有时候我在想,我这弟弟会不会被你和祥清,以及李大掌柜给联手教坏了?”

  “瑶官”是“雷鸣山庄”的前任大总管祥清当年为藏澈所取的小字,他的意思是男孩子年纪渐长,日后若掌主位之权柄,在人前总不能“澈儿”的直喊,光听起来,就显得稚气不稳重。

  依祥清的解释,他得“瑶”这一字,取之于无患木,他说,这无患木烧之极香,能辟恶气,一名“桓”,昔有神巫日之为“瑶”,能符劾百鬼,擒魑魅,以此木击杀之,是以,世人竞取此木为器,用以却鬼无患,因而日之无患木。

  藏晴觉得“瑶官”这字极好,自然是赞成的,曾经的藏家是小富之家,虽然她娘的出身极好,见识也不浅,但是她的爹亲只是一介寻茶商,不兴为孩子取个字号什么的,是以祥清能为她的弟弟取这个无论音形,抑或是涵义都是极好的小名,对于祥清为她弟弟所付出的用心,她由衷感激。

  “我们把他教坏了?”雷宸飞一愣,随即失笑,“此话怎说?”

  藏晴见他还笑得出来,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我是说认真的,如今的瑶官已经不是从前我认识的那个澈儿,他把你们几个人的手段和心计学得十成十,比一只狐狸还狡猾。”

  “是啊!他现在可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雷宸飞竟是意外地认同她的说法,笑里带着一点懊恼,“不过,我承认我们教过他手段与心计,但是,晴儿,你真的确定瑶官的狡猾不是天性吗?要不,我怎么可能教他机关算尽,就是不肯接下‘京盛堂’的当家之位呢?你最知道我的性子,搬砖头砸痛自个儿的事,我会做吗?晴儿,你那弟弟,比你想像中更富心机啊!”

  “那还不是你们……”

  “不,不是我们。”他缓慢摇头,可不愿意白白接下她要扣在他们头上的罪名,“是你弟弟太懂得举一反三,想想他在弱冠之年,虽为山庄总管,实际上却是‘京盛堂’掌实权的大掌柜,你记得,世人如何说他?”

  “我记得,那两年,他因为一些刻意迎合相与们的作为,台面上,人们说他是天生性格谦恭顺从,私底下则是嘲弄他胆小如鼠,懦弱无能,人们还笑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把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交给如此不中用的妻舅,说咱们‘京盛堂’不出数年,必定被瑶官给打理得一败涂地。”

  “结果呢?”雷宸飞扬唇笑笑。

  “结果是你说对了。”藏晴不愿意承认,但她的夫君聪明得教人自叹不如的感到痛恨。

  “瑶官虽然受你们教导,最后却是用自个儿的方法在收买人心,你说他比你更工于心计,让谁都以为他细心、亲切、慷慨而且诚实不欺,还记得两年前,扬州一处分号的掌柜被他的故友给骗了,最后款子收不回来,照理说来应该要被解雇才对,可是瑶官为他从中调解斡旋,终是将这件事情给圆满解决,那位掌柜德高望重,在‘京盛堂’是位老人了,所以瑶官的处置方法,为自己赢了不少人心,更别说还有几次,掌柜们在质兑时,自个儿看走了眼,有些物件估高了,双方心里都有数,但瑶官坚持,是‘京盛堂’自己打了眼,生意归生意,诚不欺客,反而让后来的人很乐意与‘京盛堂’做生意,这次的‘九霞觞’,那位老人家就是冲着瑶官而来,相信自己把宝贝带到这儿来,不会被欺骗。”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天空开始飘下雪花,细若撒盐,为红梅的艳色更增添几分蒙胧的美。

  藏晴见下雪了,站起身,为她的夫君掖紧腿上的裘毯,“要是冷了就说,要是不冷,我再添些炭火,咱们再坐坐?”

  “再坐坐吧!进屋了可惜,这景色美,我想与你一同欣赏。”雷宸飞以无比怜爱的眼神,看着妻子垂首敛目的娇颜,总是略显得薄厉的嘴角噙起笑。

  “好,就再坐会儿。”藏晴笑着点头,为炉里添了几块精炭,回来将自己所坐的黄花梨交椅搬到雷宸飞的身边,与他就近偎坐在一起。

  在他们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有一个想法,与心爱的人,好花同赏,好景同看,人生至幸,莫过于此。

  “晴儿,你不必要过分为瑶官担心。”雷宸飞执起她一只柔荑,握在掌心温暖着,“有道是:燥性直如火不焚,柔性和似水常溺。意思是说,刚直的性子如火燥,但却不会使人焚伤,和缓的性格似水柔,却常会让人溺死。晴儿,你想,这世上是被火烧死的人多,还是被水溺死的人多呢?”

  藏晴顿了一顿,倾靠在夫君肩上的脑袋挪了挪,觅着了更舒服的位置,“人们见了火便害怕,自然不会接近碰触,而水性柔,常人便乐于亲近,所以,被水溺死的人当然比较多。”

  “瑶官便是那水,晴儿,正因为‘京盛堂’是我一手打下的江山,所以,我才想将它交给瑶官,不教它让任何人辜负了。”

  “可惜他不想接下这担子。”她这话无异是在浇雷宸飞冷水。

  “会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心甘情愿接下‘京盛堂’当家之位。”话才说完,雷宸飞就看见妻子美眸之中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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