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着一间茶艺馆的二楼走去。这间茶艺馆由于一切部强调自助式,价钱又便宜,因此十分受学生们的欢迎,它的室内采取榻榻米的装潢,挑高的檐柱、栋梁间,到处可见鸽子,及一大堆说小出名儿的鸟在其间鸣叫,而中间的回廊上,有时还可看到母鸡带着一群小鸡逐跑,或在地上啄着米粒,或者是客人喂食的花生及瓜子仁。
佳玲脱掉鞋子,赤足的在榻榻米上跑跳着。“好棒,没有其他的客人吔!〕她肆无忌惮的大叫着。
月笙脱下鞋子要放人鞋柜中时,却发觉柜中已经有几双男人的鞋子,她正要出声警告佳玲,对面的帘子一掀,有个女人的脸恰好和月笙面对面。
那是纪芙蓉——方儒筝的未婚妻、她只是向月笙点个头,随即又钻进那个房间内,月笙这才发现,在那些男人鞋子旁的最角落,赫然有双细跟的高跟鞋。
“那是谁?好漂亮。她跟你点头,你认识啊?〕佳玲伸伸舌头的瞪着那张帘子问。
“她是纪芙蓉。”月笙将鞋子摆好,扭开小方桌仁的台灯,淡淡地说。
“纪芙蓉?纪芙蓉……好熟的名字……”佳玲仍旧少根筋地重复着那个名字。
“她就是方儒筝的未婚妻。”月笙难过地说。
“嗄!”佳玲的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两只鸡蛋。
看到好友难过的模样,佳玲决定好好的鼓舞她。“她看起来好老喔!比起来,你漂亮多了。”
“佳玲……”月笙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我是说真的,”佳玲滔滔不绝地说。“你绝对比她漂亮,我人格保证!”
月笙笑着将煮沸的滚水冲进壶中,再依序的温着小小的陶杯,“佳玲,没关系的,她是我们以前住在眷村时就有名的全村第一大美女,我现在难过归难过,总会过去的。等到有一天我看到他不再难过时,我就不会再跷课了。”
“好,我对你有信心,我们待会儿去哪里吃午饭,还是在这里吃客饭?”佳玲突然想起来的问。
月笙受不了的捶她的背。“小姐,你刚吃了煎饺,又吃蚝饼,还吃甜简,现在又饿了?”
佳玲不好意思地伸伸舌头。“说是饿,倒也不会;只是嘴馋!”
“你喔,我真受不了你!”月笙榣着头说,却也一手打开菜单,和佳玲研究了起来。
* * *
月笙瞪着手中的喜帖,那种红野野得令人似乎连闭上眼睛都抵挡不了的刺眼,浓郁的香水味也泼辣的直钻进周遭人鼻中。烫金的字体花梢的写着方儒筝跟纪芙蓉,其下则是日期:八月廿三日,地点是社区中一家相当有名的北平酒楼。
“爸,你要去喝喜酒吗?〕月笙晃晃手上的喜帖,问着她父亲。
“当然,你也要一起去啊,他不是你学校的老师吗?纪家跟咱们家也蛮熟的,按礼数咱们可不能失礼,—定要去的。〕她父亲按着计算机对着帐目。
“我不想去,”月笙连忙地说。
李豪停下动作,摘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八月二十三日,你学校不是还在放暑假吗?为什么不陪爸爸去呢?”
“人家……人家……”月笙词穷的瞪着自己的手指。
“我知道了。”李豪抽出几张大钞给她。“去买几件衣服,爸爸是个老粗,不懂你们女儿家的那些玩意儿,你找佳玲陪你去买,不够再向我要。〕
“爸。”月笙几乎为自己的隐瞒有些罪恶感。“用不了这么多钱的,〕她把几张钞票又推回父亲手上。
“去多买几件漂亮衣服,年轻的女孩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像朵花似的,不要整天穿条牛仔裤,男不男女不女的。〕 李豪指指月笙身上的牛仔裤说。
“爸……〕月笙哭笑不得的望着父亲。他的观念里牛仔裤是男人的衣着,已经是根深柢固了。
李豪将鼓鼓的公事包夹在腋下。“爸爸出去一下,你要不要跟我去?〕
〔去哪里?”月笙提不起劲的问,由于老师调课,加上她今天本来就只有两堂课,结果变成全天都没课了。
〔到投资公司,你陈妈妈她们也要去。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公司听导师讲解盘势。”李豪笑着说。
月笙一想到陈妈妈那尖锐又高八度的嗓音就没劲了,她摇摇头。“爸,几时开始你也在炒股票了?”
李豪兴致勃勃的拿出一大叠的走势分析图给她看。“我也不太懂。反正你陈妈妈认识什么大户的,她都会报明牌给我们这些不懂的人,有钱大家赚嘛!〕
月笙睁大眼睛,眼前这个老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那个克勤克俭,一再教导她人要知足的人。是他已经变了吗?还是自己变得会挑剔起自己的父亲了?
〔那我走啦,你找佳玲玩儿去吧!〕李豪说完走了。
* * *
门口红纸上张牙舞爪的写着“方纪府喜宴”,月笙和佳玲跟在父亲的背后,有些迟疑的迈出每一步。
“好多人。〕佳玲小声的在月笙耳畔说着。
月笙的眼睛突然看不见其他的人、事、物,耳朵也听不到其他的人听说的话。她的视线,她的注意力,都被那个在台阶前迎接客人的人影所占据。
新郎倌打扮的方儒筝,刻意吹整的发型使他别有一股说不出的潇洒,他穿套黑灰色西装,领口系条缀有红色线条的深蓝色领带。月笙着迷似的望着他,在看到他左胸前那飘着红纸条的胸花时,她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她们被安排和陈妈妈同一桌,离新郎新娘的主桌,只有一桌之遥,月笙不时的偷偷觑着方儒筝,他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微笑,游目四望的跟熟人打招呼,点着头。有时他会朝月笙她们这一桌看来,月笙便慌乱的躲着他的目光,偶尔来不及躲避被他逮个正着,她也只好硬挤出个微笑,但他却总是回以扭曲的微笑。眼神中似乎有种悲哀,然后很快的掉过头去。
“月笙,别太明显了!’住玲掐了她的手臂一把说。
“刚才那个广播电台陈妈妈一直叫你,你都不理她,她一直在看你到底在看谁?我只好跟她说,你是看新娘看呆了、再不小心点,你当心闹笑话!”
“嗯,我知道了。”月笙低声地说,这时她才认真地端详起新娘子。
纪芙蓉今天穿着一套完全表露身材的嫁裳。衣服的本身是象牙白的低胸露背礼服,在裸露的大半个胸脯及后背上,是镶有亮片及碎珍珠的细纱裹住她丰腴的肌肤。
她那头飞瀑般的头发,绾成个圆圆的髻,盘在头顶上,沿着发髻有着鲜花缀成的花冠,及顺势披散而下的头纱、脸上的妆就一如平常的地无懈可击,此刻她正笑得花枝乱颤的,不知是在笑些什么事?
“她好漂亮。”月笙喃喃地说。
“谁?”嘴里塞着一只虾的佳玲,抬起头随口问。
月笙朝纪芙蓉那边点一下头,“新娘子啊,她今天好漂亮喔!”
佳玲只是耸耸肩的继续进攻盘里剩下的虾子,耳尖的陈妈妈却听到了,她笑吟吟地望着月笙和佳玲。
“等你们结婚时,也一定会是最漂亮的新娘子的。”陈妈妈高八度的嗓音在纷乱的喜宴现场丝毫不受影响,她的功力由此可见一斑。
月笙只是浅浅笑笑,结婚,多遥远的名词!她叹口气却发现佳玲整个人都快埋进那堆食物中了。
“佳玲,保持点形象好不好?”月笙在暗中扯扯佳玲的衣服,指着她面前那堆虾壳、骨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