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耳边嗡嗡作响,震得他僵在原地。
“小姐,别唱了。”如霜陪侍在旁,抽出手绢,不住地替她拭泪。
“如霜,葫芦骗人,她说只要我唱这首歌,她就会听见来到我的身边……她骗人,我唱了好久,她还是不回来……”她抽抽噎噎,小脸上泪水横陈,浓密长睫沾满岩泪水。
“她……”如霜无奈叹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眼角余光却瞥见不知何时到来的卫凡,赶忙欠了欠身。
“爷。”
“爹爹……”卫玲珑抬起泪湿的小脸。
“玲珑,你唱的那首歌是谁教你的?”他声音轻颤着。
“……是葫芦教我的。”
卫凡无力地踉跄了下。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怎么可能?!
第十二章 归家(1)
潘急道的双眼发直,直到这一刻,他还是很难相信娇柔可人的夕颜,竟在六年后成了苍发老妇来到他面前。
从天亮到天黑,进宫回府后,他依旧处在震惊之中。
“阿潘,你见到小爷了吗?”一见他回来,葫芦急声问着。
他撇了撇唇,往她桌边一坐。
“没有。”
“小爷不在府里吗?”
“我没去。”
“阿潘……”胡芦哭丧着脸,脸都快皱成包子状了。
“不是我不去,而是……你家小爷干的好事,让我没办法走卫家一趟。”他真瞪着她,觉得实在是可怕极了。
一开始闭着眼,便觉得确实是夕颜回来了,但如今就算看见她的容貌,他也觉得真的是夕颜回来了。
“小爷干了什么好事?小爷没事吧?”葫芦紧揪着他的袖角。
潘急道没好气地抽动眼皮。
“他没事,他好得很,有事的是我。”
“嗄?”葫芦听得一头雾水,感觉脑袋像是打结的线团。
“是我害的吗?”
“不是,事情是……”他将今日发生的事说过一遍。
“那卢家的货一到京城,都茶场的人立刻押货,皇上便立刻下詅,将卢家的人逮住,就连背后给了手令,好让卢家茶货经漕运而至的副首辅也给一并擒住,再追查相关的官员,今日我和任尉就为了这桩事来回奔波,哪还有时间上卫家一趟?”
“这感觉是官商勾结,副首辅给了卢家很多方便,皇上已下令清除八丈河,命令漕船停航,就算卢家是抢在停航日期前将货送达京城,但明显的是有人在后头协助,否则漕运的速度不会这么快。”葫芦轻点着头,可以理解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无非是皇上黄雀在后,一举拿下贪官罢了。
“没错。”潘急道颇赞赏地点着头。夕颜就是这点好,他提个头,她马上就能举一反三,不需要他长篇大论地说过一遍。
“可是……这跟小爷有什么关系?”
“简而言之,昨儿个皇上要我一会卫凡,就是要我布兵在卫家,以防卫家出什么差错,若你要问我为什么,那就是因为卢家这件事,是卫凡搞的鬼,皇上要他帮个小忙,只是要诱出后头的黑手,然而卫凡却把事做绝,如今搞得朝廷里草木皆兵就罢,就连卢家也被整治得快家破人亡了,你说在这种情况之下,是不是该布兵保护来着?”潘急道边说边掏着耳朵,仿佛在怪卫凡把事惹大,连带牵累他。
“……小爷有危险?”葫芦脸色煞白。
“倒也不是,不过是防患未然罢了。”事实上,他认为朝廷重臣不可能暗地里对卫凡下手,眼下朝廷风声鹤戾,人人自危,奉承卫凡都来不及了,谁还会动心思到卫凡头上?
该防的,反倒是芦家。不过卢家如今家道哀微,想找卫凡报,似乎也不太可能。
然,葫芦不作此想。若非有危险,皇上又岂会特地要身为太尉的潘急道布兵在卫家里?再加上四月……四月了,正是鬼差提到的时候,难不成祸事就是这桩?
瞧她径自揣度得脸色发白,潘急道索性凑近到她面前,吓得她慢半拍才发觉他靠得太近。
“阿潘,你靠太近了。”
“是啊,我故意的。”
“你不要闹我,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葫芦垂着眼,思忖着该要如何回到卫家,可就算她向小爷说明身分,小爷也根本不信。
潘急道抽动眼皮。
“谁闹着来着?夕颜,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回卫家。”不回卫家,又要如何警告小爷,如何保护小爷?
“回去啊。”他托着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葫芦微恼地瞪他。
“我要能回得去,还需要你帮忙?”
“你岂有回不去的道理?连我都相信你是夕颜,只要你道出往事,难道卫凡那笨蛋会不知道?”
“我……”她也想过了,也知道这法子可行,可是……如果小爷真相信她,当她又被捉回地府,小爷又该如何自处?
痛一回,已教他痛不欲生;再痛一回……要她于心何忍?
“既然你不说,那就没办法了,你就尽管留下吧,我照顾你。”他可是求之不得。
“不行,小爷有危险,我非回去不可。”
“就跟你说不过是防患未然罢了,你犯得着自己吓自己?”
“不是,小爷四月的灾厄必须想办法阻止,否则,岂不是白费了我从地府逃出……”她突地噤声,就见潘急道扬笑着等着下文。
“……臭阿潘,你算计我!”
“别冤枉好人了,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话都是你自个儿说的。”他徐缓敛笑。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六年前亡故的人,为何直到现在才莫名还阳,这事……总要有个原因的,对不?”
“我……”她都忘了阿潘给人飒爽没心眼的感觉,可他的心思并不输小爷的复杂,要不他也不会在几年内从六品校尉被拔擢为二品太尉。
“夕颜,什么忙,只要你开口,我都能帮,但是你必须把始末原由先告诉我,我才知道要怎么帮。”
葫芦幽幽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
天未大亮,白雾弥漫整座将日城,马车从城南门而出,来到一幢破茅屋门口。
“爷,到了。”负责策马的御门轻唤着。
卫凡走下马车,睇着这幢仅能遮风避雨的破茅屋,未敲门,便已有人开了门往外偷觑。那躲在门缝后的人见着来人,眼眸蓦地圆瞠,想要关上门却已来不及。
“二娘。”卫凡沈声唤着。
“……”卢孟梅关门也不是,打开也不是,只能僵在原地。
“今日前来并非要为难二娘,只想问二娘……葫芦在吗?”卫凡站在原地,负手而立。他看来极为疲惫,黑眸布满血丝,就连绣双蟒的罗织锦袍都发皱着。
“葫芦?”她不解地瞅着他。
“脸上有胎记的葫芦。”
她垂眼道:“她不在这里。”
狆凡眉头微皱。
“她在哪?”原以为她离开卫家,该是回到这儿……如果不是这儿,又会上哪去?
卢孟梅觉得好笑,本想要好生嘲讽他一番,然而瞧见他那疲累神态,教她无奈一叹。
“昨日我这儿的孩子,领着她去太尉府了。”
太尉府?她去找潘急道……乏力地闭了闭眼,他略颔首道:“多谢二娘。”
她没搭腔,默默关上门时,却又听他问:“二娘为何没回卢家?”
卢孟梅一愣,撇唇苦笑。
“当年是老爷以八人大轿将我抬进卫家,就算卫家已无我的立足之地,身为卫家人又怎么回卢家?”
卫凡怔怔地看着她,再问:“你为何要毁葫芦的沙画?”
没想到他竟会在事隔六年之后追问这事,当初他连问都不问的,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