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这么顺其自然吗?阿爹已千方百计想把她嫁出去,就算反对,极力地抗拒,又能够抵挡至何时?
很可能有这么一天,她太累、太疲乏了,便糊里糊涂地应了阿爹,把自己糊里糊涂地给嫁了出去。
听云姨如是说,窦大海粗眉飞扬,虎目炯炯,陡地恍然大悟——
他们家闺女儿竟然……竟然想嫁那个人吗?!
“不行!”他猛地拍桌,“一千个不行,一万个不行!岳阳关家那小子,嗯……他、他……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姊夫倒是说啊?”云姨决定替人出头。
“他、他……”窦大海脑中打转,用力地想,拚命要找出一个不好的理由。
但坦白说,那个姓关的小子家中虽经营镖局,人品却斯文俊逸,说话得体显大气,能打能喝,上回还大方至极地邀请他和四海众师傅们品尝西域来的美酒,真要挑毛病,就是……就只是……
“姓关的就不行!”
“是吗?”美眸轻眨,“那咱们四海的关师傅呢?也不行罗?”
“呃……”窦大海张口结舌,有些作茧自缚了。
因为这位四海的关师傅正是他中意的女婿人选,为了凑合他和来弟,都不知花费多少苦、心和血泪,好不容易有些眉目了,自家的闺女儿却嚷着要比武招亲,呜……他不依啦!
撇撇厚唇又清清喉咙,他粗声粗气地挤出话来:“咱们家的关师傅自然是好的,可……可五湖镖局姓关的那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怎么能嫁?!”
窦盼紫不想哭的,可是一股委屈莫名其妙地兜头罩来,就觉心中酸涩,没来由地,眼泪便落了下来。
“瞧,姊夫您也真是的。”云姨也生气了,上前拍抚着窦盼紫的背脊,美眸直瞪着窦大海。接着又说:“关家的二爷有什么不好?前前后后都不知帮过咱们多少忙。
“先前,悦来客栈火烧四海船只之事,是他让底下的师傅帮忙救火,这才保住四海的镖物,咱们家阿紫差点教火烧伤,也是他跳上船救她,还连带把船上的货拖进江里,以免被火吞噬,咱们家阿紫的刚刀掉进江里,也是他给拾了回来,还专程送回四海镖局!”
这些事她旁敲侧击,打探得清清楚楚,不一吐为快更待何时。
歇了口气,她继续说下,字字铿锵有力:“四海镖局走水路,每每过悦来客栈,关家的二爷全替咱们打点好了,要那刘掌柜多加关照。姊夫上回没瞧见,在险谷那一次,阿紫教青龙寨的头子挟持,关无双都不知多紧张,不惜搏命相斗。
“姊夫说他不好?我真是不懂了,既然他不好,为什么您还领着四海众师傅喝人家的葡萄美酒?!吃人家的满席大餐?!这是匿怨友其人吗?未免小人,教人不齿。”
嗄?!这……这指控太严重了。
他窦大海可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汉子,怎能跟“小人”二字扯上关系。
“我、这……”粗指搔着落腮胡,他脸涨得通红。
“不要说了,云姨……”窦盼紫吸吸鼻子,擦掉眼泪,努力自持的模样已教窦大海心软了一大半。
她抬起清亮的眼,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又道:“阿爹,我不嫁,谁都不嫁,就一辈子留在四海,可不可以?”
窦大海被她的神情吓着了,正要说几句转圜的话,此时,大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清晰传来,带笑地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丫头脾性还是没变,倔得可以。”
“师父!”窦盼紫惊讶地扬声一唤,眼眶里的泪跟着溢出两行。
那老者从容地跨进门槛,身形精瘦,着一袭灰衫。
“司徒师父,怎么……”窦大海惊喜地拱手上前,赶忙将司徒玉迎进大厅里。
“来来来,真是稀客啊,算一算,咱们好长时问没见面啦。”
贵客临门,把窦家父女俩的争执暂且压下,云姨颔笑招呼,又叫傻二上新茶过来。
司徒玉坐了下来,白发红颜,颧骨笑得高高拢起。
“咱们真是一段日子没聚首了,今日真是相见欢喜。”
“可不是!”窦大海点头,洪亮地道:“您就安安稳稳地住下来,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咱们好久没痛快对饮啦,哈哈哈哈……有您在这儿,随便指点几句,咱们家阿紫的武功肯定进步如飞。”
司徒玉笑着放下茶杯,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窦盼紫。
“这酒嘛是一定喝,至于指点武艺……呵呵呵,阿紫很好了,底子打得扎实,能循序渐进的练武,将来必达巅峰之境。”
“师父,您不是觉得阿紫练得不好,还特地要……要那人来指导我的刀法吗?”窦盼紫忍不住问出。
这话放在心里好久了,今天非弄个明白不可。
“那人?那人是谁呀?”司徒玉老眉微皱。
窦盼紫抹去眼泪,脚一跺。“就是关无双嘛。您收他当徒弟,为什么都没告诉人家?还把青玉刀给了他,师父好偏心!”
司徒玉轻唔一声,又呵呵笑着。
“没办法呀,我和他打赌输了,愿赌服输,我的青玉刀自然就给他啦。还有,我是叫他得空来九江探望你,师兄师妹一家亲嘛,可没吩咐他来指导你刀法,唉……我哪儿偏心了?”
原来如此……窦盼紫恍然大悟。
可恼呵……
那个男子总爱蒙她,下回见着,定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此时,窦大海眨眨眼,好似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什么。
“师兄和师妹?您是说……关家那小子和咱们家阿紫是师出同门?”
司徒玉道:“哈!莫非窦爷还不知情吗?那老夫倒可以不计较啦。窦爷适才直说无双徒儿不好,他是我青玉刀的传人,真有那么不好吗?”
“唔……”被将得死死的。
司徒玉又说:“窦爷,其实老夫这次前来,实是受人之托。”他一顿,忽地扬声道:“外头的全部进来吧!”
话方落,门外陆陆续续走进不少人,扛来许多东西,定眼一瞧,竟有十来箱大红喜礼,还端进大小不一的吉祥红盒,全按古礼安排,所有礼品把四海大厅堆得满地皆是,放眼过去一片亮红。
一时间,窦家大小全傻眼了。
“这、这,这是干什么?”
窦大海好不容易挤出话来,自然而然回想到之前塞北三王会上门向老二带弟求亲的情景,九分像,只差没有牛羊挤进练武场。
“您还想不透吗?”司徒玉抚抚白胡,呵呵笑得开心。“这是岳阳五湖镖局送来的聘礼,关爷知道这婚事若是他亲自同您谈,准闹得不愉快,所以才请老夫当个中问人,替他向窦爷提这门婚事。”
“什么婚事?!鬼才会答应!那个老家伙,他还没心死吗?!妈的,这也太不要脸啦!”瞬间,窦大海气得全身发颤,粗眉倒竖,胡须飞扬。
忽地,他黝黑的大手一把握住云姨的柔荑,冲口便道——
“阿云,你不能答应,绝对、绝对不可以嫁他,你、你——”深深吸气,用力吐出:“你嫁我吧!”
这话铿锵有力,震耳欲聋。在场的除了窦大海,其他人张着嘴,下巴都快掉了。
好静。
大厅好静,只听见外头那棵依旧挺立的红杏与风嬉闹,沙沙在笑。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玉率先回过神来,假咳了咳,忍笑地道——
“恭喜恭喜,四海又添一桩美事,老夫此次回中原,倒要好好喝上一杯。”
窦大海懊恼地责怪自己,他早该这么做,全怪自个儿性子粗野,很多话只会放在、心里,如今才教旁人有机会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