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喃喃不停,贺兰没法反应,惟一收到的讯息就是她要嫁人了。今晚,她将在天地、众人面前与一个男子誓言相守,成为他的妻子。
就这样,经过几番折腾,现下,她安静坐在床沿,一条喜帕罩住头顶,视线所及除了一幕红色,便是放在膝上、绞着绣绢的小手了。
这些转变让贺兰措手不及。离开水月庵,在爹的威胁之下,她从了这门婚事,自己与他原是毫无干系的两人,因命运捉弄才结成连理。但不管前因为何,在执着喜彩与他交拜时,她已对天地许下诺言,这一生交付予他,尽妻子所应尽的责任,盼能做对白首夫妻。
脑中勾勒着未来,贺兰悄悄地弯起唇角,她想得入神,没发觉有人来到面前,直到头顶的喜帕被猛地抽走,她抬起脸,惊讶地对上男孩俊秀的面容,他盯着她,眼中的冷意和铁无极颇为相似。
贺兰端详着男孩,对他露齿一笑,"你好厉害,通过层层守卫,你是来讨喜糖的吗?"方才有群孩童顽皮地想闹新房,大伙儿挤在窗外,拚命地喊着要她掀开喜帕,最后是几名来帮忙婚礼的妇人将他们驱散的。
见他仍死瞪着自己,贺兰有些莫名其妙,歪着头又对他笑,没有办法的,谁教所械暮⑼撬凝涡恰?quot;大厅准备了好多食物,大家吃得很高兴哩,你不去,待会儿没得吃了。"
"谁希罕!"丹心恨恨地吐出字眼,瞧着他阿爹刚娶进门的女人。
贺兰微怔,被他的语气吓着了,以为他小孩天性,可能为了某件事发脾气,想一想,她语调更柔了,"你在生气吗?告诉我,什么事不痛快了?"很自然地,她伸出手握住丹心的。
丹心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地甩开她的手,恶声恶气地警告,"别碰我!"
"好好,我不碰你,你别紧张。"贺兰轻声安抚,见他静了下来,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不说。"贺兰将脸撇向一边,抓准了孩童的好奇心思。
丹心凝起俊脸,沉声道:"我叫你说!"
"如果你加一个'请'字,我就告诉你。"几缕头发散在男孩的肩上,贺兰边要求着,手却捞起他的乱发替他塞至耳后,在丹心尚未反应时,那只微带香气的手已离开他的耳朵。
在那瞬间,丹心仿佛闻到温暖的气味,狠狠甩头,将那古怪的感觉抛掉,他咬着唇冷哼,"不说拉倒,我才懒得听。还有我再警告你,别随便碰我!"
这男孩的脾性好倔呵……贺兰暗自思忖,对于丹心的不友善,心中并不觉得沮丧,反倒对他充满兴味,正想再同他说些话,廊前已传来脚步声。
"不好!有人来了。你在这儿,怕要受责骂的。"说完,她把男孩方才放的"狠话"抛到九霄云外,捉住他的手将他拖上床,匆促之间还不忘把桌上的喜糖全扫到喜帕上,扯开丹心的衣襟塞了进去,"乖乖吃糖,别出声。"她给他一个笑,随即放下两边的床帷,正襟危坐。
丹心再度愣住了,低头看到襟怀内的红布包,和几颗掉在床上的喜糖。这个蠢女人,她当他是什么?还是个三岁小孩吗?敢用这种把戏哄骗他!简直就是侮辱!他想着她刚刚那个甜笑……可恶!他低声诅咒,莫名地讨厌起自己。丹心跳起来想下床,竟发现这蠢女人正坐在交叠的床帷上,本欲破口大骂,帷外却在此时响起了开门声,不知是谁进来了,他听见她紧紧地抽气。
以为是先前那几名妇人或是丫环,看见推门进来的人,贺兰不由得心头慌乱,小心地唤了一句,"寨主。"她起身微微一福,又坐了下去。铁无极眯眼瞧着她,那张脸单纯柔美,藏不住心思,他静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踱至床前,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里头。
那种怪异的病症又发作了,这回似乎更严重些,头昏昏的,心跳得不受控制。贺兰合着眼垂下头,想平息方才那股悸动,刚喘了几口气,下颚已教他托住,扳起她的脸蛋不让她退缩。然后,那男性的气息拂过脸上。
"这么不安分?连喜帕也急着掀掉。"
贺兰蓦地张开眸,对进一双冷漠漂亮的眼瞳,她又紧声地抽气,发现他的脸靠得这般近,唇就要抵上自己的。
"不是,我……没掀喜帕,我、我……"手不自觉抓紧衣襟,她艰难地想解释。
"不是你,是谁?"铁无极逗着她,故意沉下神色,"谁跟天借胆,抢了新郎官的专权。"贺兰吓白小脸,为那个孩子担心不已,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哪边不好藏,竟把他推上床。下意识,贺兰更往里头坐去,细小的汗渗出额际。她的心虚和焦急全落入铁无极眼里,无声地扯动唇角,目光怀疑地扫向她身后,"等不及要上我的床吗?咱们合卺酒还未交杯,床帷已急着放下。"他故意说话分散她的注意,突然出击,猛地拉开布帷,一瞧,自个儿也怔住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在这干什么?丹心想着同个问题。原先,他是来下马威,给这女人一点颜色瞧瞧,可现下全乱了套,他也不知自己在干啥了。
脑筋翻动答案,他仍找不到合适理由,正想认分地自首,还用不着他开口,贺兰竟张开双手挡在他前面,戒备地盯住铁无极。
"你别恼他,他只是个孩子,他、他……来讨喜糖的?quot;
两个父子一前一后,挺有默契地用同种眼光看着贺兰,好似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讨喜糖?"铁无极移动角度,目光掠过贺兰的肩对上儿子。
这蠢女人以为在玩老鹰捉小鸡吗?丹心嗤之以鼻,但爹的神情好奇怪,他读不出他的想法,不知是否怒着他,这一点令他忐忑不安,竟莫名其妙想赖在这怪女人的背后拿她当挡箭牌,又蠢又怪,爹娶她真的太委屈了。
扫掉很不争气的想法,丹心深吸口气下定决心,猛地把面前的"障碍物"挥到旁边,不慌不忙地下床,对着男人站挺身躯。
"爹。"声音很清亮。
爹?!被扫到床尾的贺兰瞪圆了眼,头有些晕眩没错,可是真的听见这男孩喊他--爹?!莫怪,男孩的五官与他有几分雷同,连冷淡也学了七分样。他敌视她,因为她成了人家的后母吗?
"看什么看?再看我对你不客气!"小男孩生气了,讨厌贺兰的探究。瞧他现在成什么德行,衣服乱七八糟,头发也乱七八糟,还在爹面前这么失态,他讨厌死她了啦!鼓起勇气瞥了爹一眼,发现他好似在笑,丹心沮丧到了极点,这个笨蛋女人,他不只讨厌她,还要恨她。
喜帕和糖引起铁无极的注意,微微讶异目前的状况。看样子,他的新妇已和继子交过手,一个无辜的跌在床尾,一个则怒冲冲地口出恶言,很显然这场"战事",他刚娶过门的媳妇儿是略胜一筹的。
"爹,喜帕是孩儿掀掉的,您罚丹心吧。"他要当好汉,敢作敢当,但这笔帐他会算在她头上。
"是我做的,它、它罩着我好热,我一把扯掉,不干他的事。"想到铁无极刚才的凶神恶煞样,仿佛她头上少了那块帕子是多么严重的事,若他发起怒来,孩子不被他踢飞了才怪,她个儿较高,应该撑得住。接着,贺兰朝丹心再次出手,抓着他的腕想把他藏在背后,还紧张地交代,"小孩不可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