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这是无可奈何的,同情敌手就是残酷自己,要她割舍武尘那决计是不成的。
她让人抱着越过众家姑娘,往寨中大厅步去。攀住武尘的颈项,由他的肩头往后偷觑,不意间接触到一双幽静的眸子,是那位唤作渡芸的姑娘。
涤心微微震动,那苍白似雪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单薄身躯,不知怎地,竟教她于心不忍。
抛开诡谲的感觉,她将脸靠在男人的胸口。
“怎么还很晕吗?”
涤心落落寡欢地摇头,眼睛却不看他。
“涤心,我可以解释的,你看到、听到的每件事,我都能够解释。先说秀荷姑娘送来的那件披风吧,那是因她的表弟阿吉被大石砸伤,我正好──”他亟欲澄清的嘴让软软掌心捂住。
“别说,我不想听这些。”涤心静静道,听取他的心跳,“我喜欢你,大郎哥……”
这样直接的示情,武尘体内一股热气上冲,若非在公众场合,若非有事待办,他真想将她紧搂在怀狠狠地吻个畅快,证明他心中的波涛汹涌。
涤心瞧着愈来愈近的脸,洞悉了男子的想法,忽地笑开,轻捶他的胸肌急急嚷道:“我不晕,一点也不晕了,快放我下来啦!”
第七章
阎王寨寨主铁无极是个十分严肃深沉之人。这是涤心第一眼的结论,教人难以瞧出他的喜怒哀乐。
但涤心喜欢那个在他身边的温柔女子,是第一眼就喜欢上的,没特别原因,人与人之间的情缘便是如此。她是寨主夫人,与铁无极是完全的两个极端,笑不离唇,眸中闪动柔和光辉,一接触便觉周身温暖,像她的大郎哥。
方才武尘为她引见,他的结义兄弟对她好奇,再加上久未返寨的容韬携妻女同回,整个大厅热络非凡,当下,涤心便让一百个问题困住。他们皆是豪迈直爽的江湖汉子,连那位排行第七的赵蝶飞亦是不让须眉,提的问题直截了当,一个比一个犀利,不问家世背景,却把全部火力集中在武尘和她两人身上,涤心应接不暇,最后还是武尘出面。
“有疑问,全冲着我来。”
他这一句话,解救涤心免于众家兄弟的“严刑拷打”。
见武尘将姑娘家都带回寨子来了,一切再明显不过,这事算是敲定了,口水便省了起来,转而朝容韬和卿鸿进攻,而小思慈就在众人的手中转,这边尚未抱热,已被那边抢去。
此时,武尘与容韬正同其它当家谈议些什么,卿鸿抱着玩累了的女儿由丫鬟引着回房休息,涤心却不觉疲倦,瞒着大家,她轻手轻脚溜出大厅,独自在外头闲晃了起来。
虽是山寨,这地形如封似闭,终年阳光雨水充足,居住之人能自给自足,有学堂也有医馆,俨然是个小小乡城。
冬阳慈悲地露出脸来,空气稍稍转暖,涤心四处游荡,趣味盎然地瞧着每件事物,孩子们对她指指点点,几个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停,他们停,她走,他们也走。
“你们很好奇,很想知道我是谁,对不对?”索性将问题摊开。车转回身,涤心双手支在腰上,偏着头好笑地问。
几个大孩子点头,几个小孩子跟着点头,忽然其中一个开口。
“我知道你是谁。”
“喔?”涤心略弯腰,对那小大人似的孩子眨眨眼。
“咦?好香……”他嗅了嗅,是熟悉的味道,却更香三分,迷惑的眼在接触到涤心放大的脸,猛地惊醒过来,讷讷地说:“你是四爷的媳妇,渡芸姊姊说四爷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咱们要替他高兴,可是她说这话时,眼眶通红通红的,可没半分欢喜的神情。”
“问了她为什么哭,她说那是什么……什么喜极而泣,因为太高兴,高兴得不能再高兴,所以掉眼泪。”另一个孩子插话,歪着头十分疑惑,“高兴怎会哭呢?要是我,我会哈哈大笑,像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涤心深深思索了,对这渡芸姑娘充满兴味。大郎哥有恩于她,说不定她早想以身相许做为回报。这瞬间,脑海闪过武尘瞧她时,脸上自然而现的关怀和怜恤。
“我正要找你们的渡芸姊姊呢,想同她做朋友,问她为什么太高兴却要掉眼泪,有谁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呵?”
“我知道路,我带你去。”
“我也知道。”
“我也是,我带你去!”
在孩童们的簇拥和七嘴八舌中,涤心穿过小坡地和一池小小碧湖,来到一处用竹篱笆围起的院落。屋外放置着一摊摊墨绿,趁着阳光赏脸正晒制着茶叶。
“你身上好香呵,比渡芸姊姊还香,都是茶叶的气味。”贴在身边的孩子告诉她。
涤心拍拍孩子的头,微微笑着,不知为何手心冒汗,她竟也紧张,这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在内心苦笑。调整好气息,双脚已走进茶和土壤的原始空气里。
一个窈窕身影背对着她正在暖阳底下翻动茶叶,丝毫不觉有人闯入。
“用竹筐将茶叶薄摊,趁湿揉之,需入焙,再均匀布火将其烘干。此时阳光不够强悍,茶性又畏湿,容易发霉的。”
那女子猛地转身,惊吓之余,手中一竹筐的青叶全掉在地上。涤心和孩子们冲上去忙着捡辍,她征征站着,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去,默默拾着落在地上的叶片。
“渡芸姊姊,她是来同你做朋友的。”几个孩子托着竹筐,帮忙抬上架子,还不忘叮咛,“你们好好聊天,翻动茶叶的事交给咱们便成啦!”
“我吓着了你?渡芸姑娘。”孩子们四散分工,站在大院中,涤心打破沉默。
渡芸眼中有着戒备,咬了咬下唇,螓首轻摇。“我……你知道我的名字……定是孩子们告诉你,我该怎么称呼你?”
“涤心。”她笑,随后补上,“我姓苏。”
“我见到四爷抱……带你回来。”渡芸眸光轻移,躲避涤心欲要探究的姿态,唇发着颤,情绪由话语中泄漏。“四爷从不带女子回来的。”只除了两年前,他待她的仗义与仁慈……
“他不就带你回来了?”涤心挑眉。
渡芸又是一震,怜怜弱弱的,飞快瞧了涤心又急急垂下,再启口时抖音甚重,仿佛受到好大的惊吓。“我的事……你……你全知道了?”
“知道什么事?”涤心首次觉得自己是欺凌弱小的恶人。
她很坏、很可怕、很咄咄逼人吗?为何眼前的姑娘一脸苍白,好似随时要晕厥似的。
渡芸急急摇头,推开涤心伸来扶持的手,随便捉来斗笠和竹笼,尖锐地道:“我得上山坡的茶园,这儿没什么好玩的,你快快走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奔出竹篱外,将孩童叫唤声抛诸脑后。
涤心怔忪了。渡芸外表惹人心怜,实则浑身是刺,像团疑云,无声无息覆住涤心的心,待人开解。
“这位姑娘?”询问之声在身后突响。
没料及屋内有人,涤心连忙回身,是一位庄稼打扮的汉子,他肤色略褐,体格精壮,粗眉和炯目令他瞧起来十分精神。
“随哥,她是四爷的媳妇儿。”孩子主动帮忙回答问题。
涤心苦笑,向前礼貌地颔首,自报了姓名。
“他们带我来找渡芸姑娘的。”她指了指一旁的孩童。
“原来。”那男子爽朗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周随,这片小茶园是我的,渡芸姑娘让我雇用才过来帮我照顾茶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