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佟姊,收到御匾,得到赏赐,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银喜进了她的房,就见她坐在床畔,拧着眉像是遇到什么棘手麻烦。
杜小佟看她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好事。”得到御匾对她而言,无庸置疑是种肯定,但是接踵而至的怕有数不清的麻烦。
“既是好事,为何你愁眉苦脸的?”银喜拿起梳子轻梳着她放下的长发。
“人怕出名猪怕肥。”
银喜皱起眉想了下。“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吗?可我觉得咱们有了这块御匾,从今以后邻人也不敢再欺负咱们,在咱们背后说闲话。”这段时日邻人的态度丕变,她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她无力改变什么。
“那也不过是表面上。”杜小佟托着腮叹道。
“表面上也好,至少往后可以相安无事,不怕他们又在背后耍手段。”
“那些还不是教人头痛的。”
“不然还有什么?”
杜小佟叹了口气,接下她手中的梳子。“早点歇息吧。”
“喔……好吧,小佟姊也早点歇着。”银喜心知打探不到什么,也不再问,省得被她看出端倪。
一走出房门外,银喜就见蔺仲勋站在外头,他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回房歇息,他随即返回自个儿的房间。
他给御匾,多少是有抵制一些蜚短流长的目的,至少让那些长舌的人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挖苦讽刺,至于其它麻烦……大不了是远房的亲戚闻讯赶来想分一杯羹,要不然还有什么?他也想知道,一块御匾到底镇得住多少麻烦,或是招来多少。
几日之后,答案揭晓。
一辆马车在杜家大门停下,正在整理红薯田的杜小佟侧眼望去,随即站起身,双手胡乱的在腰裙上抹了抹便迎上前去。
走到门外,杜小佟才发现原来后头还停了辆马车。
村落里少见马车走动,上一次来了辆马车,送来的是御匾,这一回又有马车,一些忙着农活的村人随即又好奇围观。
立在马车后头的两个丫鬟,随即走到第一辆马车旁,将一位贵妇人给牵下马车。
“小佟见过夫人。”杜小佟温婉地朝贵妇人欠了欠身。
王夫人年纪四十开外,但是锦衣华服,将一张艳容妆点得犹如二十来岁的姑娘。
“小侈,多年不见,你倒是出落得更美了。”
“夫人过奖了,夫人才是真的美艳如昔。”杜小佟笑睇着她。
一如她记忆中的夫人,一如她记忆中欲置她于死地的夫人,尽管她已经改变了命运,提早离开王家,但是深镂在体内的恐惧依旧难以消散。
这些日子她一直担心,就是怕这块御匾会将王夫人给引来。她怕的是王夫人是否是别有用心,她怕的是会将原本改变的命运又系回一样的结局。
如果可以,这一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王夫人,不想回忆王夫人杀她时的狰狞面容。
“小佟。”
突地,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响起,教她浑身爆开阵阵恶寒。
她缓缓侧过眼,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男子。没想到夫人竟会把袁敦之给一并带来……他生得眉清目秀,尤其那双眼极为有神,凝睇着人时,仿佛在诉说万般柔情,但如今看在她的眼里,只觉得那眼神太轻佻太放肆,她真不懂当初自己怎会傻得不顾一切跟他走,却也没见他赴约。
说到底,他高中状元,攀上了恩师千金,压根就没打算迎娶她……说不准私奔的戏码还是他编造的,就为了置她于死地。因为只要她不在,他就可以俯仰无愧地迎娶恩师千金;只要她死,就能替王家攒一座贞节牌坊,保住王家的声势。
一群自私自利又无情无义的人,为何她好不容易逃出王家了,命运却又将他们兜在一块?
“小佟,还不赶紧对大人行礼。”王夫人见她失神,沉声启口。
杜小佟愣了下,对了,春闱、殿试已过,他应该依旧高中状元吧?“民女杜小佟见过状元郎。”
袁敦之闻言,面子有些挂不住,正欲开口之际,身后传来冷言嘲讽——
“小佟姊,哪来的状元郎?今年殿试可是三鼎甲从缺,殿试上的贡士全都打进了三甲了。”
杜小佟抬眼望去,瞧见正好挑着一担柴薪回来的蔺仲勋,赶忙制止,“一两,不得无礼。”
第10章(2)
王夫人和袁敦之同时望去,王夫人先声夺人的斥道:“你又是谁?可知道在你面前的人可是户部侍郎袁敦之,一介草民胆敢放肆!”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在这块御匾前,除了皇帝,谁都得先对匾额行礼。”蔺仲勋皮笑肉不笑地道。
户部侍郎?一个三甲进士会搁到户部,甚至拔擢为侍郎,看在他眼里,那适巧是个很微妙又很危险的位置呀。袁敦之……这名字他有印象,因为在上一世时,他是丰成二十四年的状元——
一道灵光闪过,他想起刚刚杜小佟唤他状元郎……随即他打消这想法,他自个儿重生几百回,以为别人都同自己一样了。
每个应试的贡士都喜欢别人这般称呼的,她应也是这么想才喊他状元郎,不过适巧今年状元从缺,才教他胡思乱想了起来。可说来也巧,来的竟是她识得的人。
“一两!”杜小佟恼声喊道,又赶忙向王夫人解释:“夫人,他是奴婢所聘的长工,在这儿做些打杂的活儿。”真不知道他今儿个是怎么了,连对方是谁都不晓得,竟拿御匾压人,这岂不是要多惹事端。而且一大早出门,都已经晌午了才回来,还这么巧的挑王夫人到来的时候,简直是嫌她头不够痛。
袁敦之望着门上头的御匾。“小佟以前将王家的园子照顾得极好,没想到竟连种米都能种出一品米……”他收回目光,朝她一笑。“今儿个我厚着脸皮,跟着姨母前来拜访,就是为了一品米。”
“这……”
“小佟,让大人站在这儿说话,太不懂规矩了吧。”王夫人神色不快地道。
“请到屋里坐,我先去泡壶茶。”杜小佟赶忙领着两人踏进厅里。银喜带着孩子们在田里忙着除杂草,这些小事她得自个儿张罗,然才走了几步,她又忙唤着,“一两,过来帮忙。”
蔺仲勋朝厅里睨了眼,挑着柴薪快步跟上她。
一到厨房,杜小佟快手烧着热水,一边耳提面命地道:“一两,待会你就待在这里,别到前头去。”
“为什么?”他将柴薪搁在大灶边上,不动声色地问。
“照做就是。”
蔺仲勋没吭声,但不代表他会照做。“他们是谁?”
“他们……夫人是王家夫人,算是我以前的婆婆,而大人则是夫人的外甥,如今是户部侍郎,那可是官,你招惹不起的。”
蔺仲勋将福至曾说过的和她所说的一块连结,大致上理解。“不过我瞧那个官,看你的眼神极不寻常。”
铿啷一声,杜小佟手中的瓷壶没拿妥,落地碎了一片,一把茶叶还握在手中。
蔺仲勋睨她一眼,有些了然于心,蹲下收拾着碎片,再起身时,她已经找出了另一把瓷壶,将手中茶叶丢入,注入滚烫热水。
“你想太多了,他可是户部侍郎,正准备要迎娶他恩师的千金。”她不甚自然地解释着。“他看我的眼神怎会不寻常。”
“……喔。”他不过是认为不寻常,她就解释这么多,显得欲盖弥彰了。
“反正,你待在这儿就是。”她将瓷壶和两只茶杯往木盘一搁,神色再认真不过地重申一次。“把柴火搁好,别随便丢在大灶边,要是烧起来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