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面墙被他写了又写,有一半以上的地方都黑了。
换做旁人,八成会以为这家伙疯了。
也许他真的疯了。
杰克看着那继续对着墙面涂涂写写的男人,考虑着是否应该要通知红眼的人,这男人的情况。
他要来之前,屠震说高毅每到这个月,情况就会很不好,过了这个月就会好转,但这已经不是简单“不好”两个字可以说明。
眼前这男人,不管是行为和外表,看来都像疯子。
杰克把那条面包放下,缓缓站起身来,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听见他开了口。“还有几天?”
杰克一愣,转头看着那几天都没刮胡子,眼圈发黑,嘴唇干裂,手上沾满了黑笔的墨水,满眼血丝的憔悴男人。
没等到回答,他再次张开了干裂苍白的嘴唇,用无比瘠哑的声音,问:“到下个月,还有几天?”
“五天。”
这答案,让他无法控制的闭上了眼,额角青筋更加凸起,他吞咽着口水,右手紧握着笔,微微颤抖着。
杰克看着他,想和这男人说些什么,却晓得这时说什么都不对。
他不能告诉他,五天很快就会过去,他知道有时候,时间可以变得很长,长得像是永远不会结束。
所以,到头来,他只能开口说。“喝点水,把面包吃了。”
然后,他没等对方回答,再次转身走了出去。
这男人需要帮助,但能帮他的人,不是他。
他关上门时,听见那细碎的金属声又响起,知道他又重新举起了笔,写那面墙。
他回到隔壁房间,从笔记型电脑里,看着那越来越像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男人,怀疑这位博士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杰克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所有他如今所知道的知识,几乎都是他自学而来的,他并不笨,他是个电脑高手,但他看不懂那博士写的程式,在那家伙三天前才刚开始写那面墙时,他试着上网查过,想要知道这男人到底在写什么,但那些方程式太过艰涩,比电脑程式困难多了。
他仍然想要知道他在写什么,只是恐怕这些东西,需要问屠震或肯恩才能解答了。
知道这家伙暂时不会改变他的行为,杰克吃着他自己的面包,盯着荧幕里那家伙。
他的工作是看着高毅,确保这家伙的安全,但他怕这男人会先把自己饿死。乌娜是专业的保镖,她将这屋子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他几乎不需要再多做什么,来到这里这些天,他差不多就只要注意那位天才,不让他伤害他自己就好。
他吃了面包,洗了澡,出来时,那男人还在写,像过去那七十二小时一样,他检查着所有的监视画面,屋外、大门、客厅、院子、厨房、阁楼、阳台、花房、平台——
忽然间,他察觉了一件事。
他愣了一下,跳回去刚刚那个画面,那是阳台的镜头,一个面对屋外,一个面对屋里。
落地窗内,可以看到那个男人仍在涂鸦,但杰克没有注意他,只盯着那面墙,忽然间看懂了那是什么。
他不敢相信,连忙调出那房间里的镜头,屋里的镜头更清楚,那整面墙上满满都是方程式,有些地方比较松散,有些地方比较密集,有些地方被不断重复叠写。之前他靠得太近了,一直靠得太近,所以才没看出来。
有那么一秒,他只能震慑的看着,然后他躺下来,和那男人太累时,会面对那面墙侧卧的姿势一样,他发现果然躺着看更清楚,若是在那张床上躺着看,就能看得非常清楚。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的无言以对。
半晌,他坐起身来,按下录影键,录了一小段画面,将它寄送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乒!
激烈的重击声,在空气中回荡着。
还没靠近练武场,女人就能听见那可怕的声音。
屋外风和日丽,蓝天一望无际,四处一片祥和,但这处却充满了肃杀之气,那股愤怒和怨气,从那宽大的健身房里满了出来,不断的连击和重击,在这两天一再响起。
女人拎着一杯蜂蜜柠檬水,从二楼的公共空间,穿过楼梯间,走到健身房,斜倚在门边,看着那家伙猛力攻击那吊在半空中的沙包,几乎没有保留力道。
上勾拳、左勾拳、右勾拳,肘击,一阵连打之后,再来一个让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夹紧双腿伸手掩护要害的膝踢,再加一个回旋踢击——
再踢!又踢!狠狠死命的踢!
嗯,看这女人攻击的部位,一定有男人得罪了她。
倚在门边的长腿美女,没有上前打扰,就只是等着,看着那火冒三丈的女人把那沙包揍得扬起沙尘,再踢上半天高。
那女人又练了好一会儿拳,然后才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看着她。
“怎么,你没别的事干了?我以为你最近很忙。”
“是有点忙,但我刚忙完一件案子,有机会喘口气。”
女人看着她,歪了下脑袋,用下巴指着场中央:“想练练吗?”
“不想。”长腿美女笑着回答:“我可不想当出气筒。”
闻言,女人挑眉,但没有反驳,只转身拆掉自己手上保护拳头的绷带。
“喏,娜娜,是谁得罪了你?”
“没人。”她扯着嘴角,垂眼拆着绷带,“我只是闲着无聊。”
“是吗?”长腿美女挑眉,噙着笑说:“有气不发出来,憋在心里是会内伤的,你确定你不想和我聊聊?”
“不想。”娜娜眼也不眨的说。
那女人没再追问,就只是走了进来,在地板上坐下,低头滑着手机。
乌娜不理她,只低头烦躁的拆着手中的绷带,感觉到脸上的汗水一串串滑落,看着那不停滴落的汗珠,看着手中那即便有绷带保护,依然红肿起来的指节,她即便不想,脑海里还是浮现了那男人的脸。
心中,再次抽痛起来,让她紧抿着唇。
第四天了,她不让自己去想那王八蛋,但那家伙不肯离开她的脑袋,这几天无论她是去看阿磊的老婆和小孩,或是回老家和长辈们打招呼,都会忍不住一直想到他。
那男人也曾待过那里,她每次看到那些曾经出现在那本素描本的景物,就会想到他。
而且,那女人也在那里,开朗、直率、性感,手艺高超。
她待不下去,找了借口回红眼。
她其实不讨厌那性感尤物,一直都很喜欢她,她们是好友,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只是从小到大,每个她喜欢上的男生,爱的都是她这个该死的好朋友。人生,就是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可她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无论是谁,都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有自己的无底深渊要面对,旁人可以帮,但要是本人不想,谁也救不了谁。
谁也救不了谁……
一颗心,隐隐作痛,她闭上眼,却仍能看见那男人。
四天了,她等着他打电话,等着阿震哥通知她,告诉她,那男人需要她,希望她回去,但他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应该要干脆辞掉这个工作,回巴特家去,或干脆去度个长假,她很多年没休假了,她值得好好休一次假。
可她只是站在这里,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东西绑住了、缠住了,离不开,走不掉。
那是幻觉,她当然可以走,只要拿起电话,就能连络可菲姐,请她帮她订机票,她可以去马尔地夫,去夏威夷,去澳洲,去世界的另一头,冲浪、骑水上摩拖车,找一个顺眼又大胆,有着阳光般的性感笑容,还有古铜色肌肤的陌生猛男,和他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