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方向意外的有一座玻璃建造的晨光餐室,但里头也让厚重的布帘给遮挡了,她从其中一处没完全拉上的窗帘缝中往里看,瞧见里面地上也布满了灰尘。
九点钟方向那里,有一处木造平台往外延伸,那儿没有遮挡视线的树丛,她走过去,看见平台外是悬崖,前方能看见山脚下的高楼大厦,这儿高度很高,山脚的城市屋宇都像玩具屋一般,但她猜这边晚上夜景会很漂亮。
平台前有低矮的铁制护栏,一样爬满了藤蔓,但这平台上很干净,没有落叶,木头地板十分光滑,像是被人摸过了千万遍。
她蹲下来,发现这地方是个视野的死角,只要坐在这边,就能看见别人,而不被人看见。
她站起来,转身再朝老屋前方走去,一边打量着。
这屋子的外观看起来很不好,但她知道这种老屋的结构十分扎实,虽然屋顶有几处屋瓦脱落,还有个地方被人拿三合板钉了起来,可这老屋依然给人一种稳重踏实,仿佛能再耸立个上百年的感觉。
整栋屋子,出入口其实不少,光是门窗就有几十处,更别提那玻璃餐室,还有那烟囱,与破损的屋顶。
她回到屋子的正前方,但没试图走上台阶,也没再试图和镜头说话,只是又看了大屋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走去,出门后,还不忘用万能钥匙把大门给重新锁上,这才撑着伞上了车,发动车子,开车离开。
老屋缓缓消失在后照镜中,没多久,便被林叶淹没,消失无踪。
他看着那个穿着长版粉色薄外套的女人进门,在屋子周遭绕了一圈,四处打量,还走上了平台,他原以为她会随便找个门窗闯进来,但除了撬开了外面的大门之外,她不曾试图打开这屋子的任何一扇门窗。
虽然拿着红眼的名片,但她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人,没有绝色的美貌,也没有魔鬼的身材,除了嘴角那颗痣,她朴素得就像路人甲。
对于这栋老屋,她甚至连尝试都没尝试就离开了,八成以为这里没人。
他原以为红眼会派个更高明的家伙过来。
但说真的,对于那女人的离去,他确实偷偷的松了口气。
他并非真的需要红眼的服务,他一个人过得很好,但韩武麒那钱鬼显然不这么认为。
可事实证明,这是个很好的隐居处,过去这些年,这里越来越像个鬼屋,没有太多人会来打扰他。
男人切换身前的荧幕,转身继续进行眼前因那女人闯入而中断的工作。
可不知为何,她直视着镜头的那双眼,却不时浮现心头。
她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眼,清澈、明亮,像是能透过摄影机,直接看见他的人。
那女人当然看不见他,但那画面,仍教他忍不住停下了手边动作。
这季节,樱花都谢了,紫藤与绣球花还没来得及开,那女人穿着粉色的外套,漫步在被绿意占据的庭园里,看起来特别显眼,几乎显得有些突兀。
可是,那画面很好看。
尤其是她撑着黑伞,站在屋后仰望那根老烟囱时。
她脚边有些水仙,水仙们没有开花,就像杂草一样,但她没有踩到它们。
差不多在这时,他才记起来,她穿了登山鞋。
一双卡其色的登山鞋。
不是高跟鞋,不是高跟皮靴,不是凉鞋或皮鞋,是一双很耐走耐磨的登山鞋。
或许,那女人毕竟没有那么蠢。
他转过身,重新叫出门口的画面。
她开来的车已经不见。
他陆续叫出路上的画面,然后看见她的车正往山下开去。
话说回来,一双鞋不代表什么,她没有留下来尝试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面无表情的切掉荧幕,把那个离开的女人抛到脑后,继续回头工作。
天,渐渐黑了,他没有多加注意。
在那之后,警报器没再响过,他工作到深夜,才拖着疲倦又沉重的身体,上了楼,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
加热过的奶油,烤好的吐司面包,水煮蛋,番茄莴苣做的生菜温沙拉,还有一壶上好的伯爵红茶,他放在厨房柜子里的伯爵红茶。
而且他的房间里有光,日光。
虽然还没睁眼,但他能感觉得到那徐缓的晨光映上了脸。
有人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让晨光洒落进来,那人甚至开了窗,让冷凉的风吹拂而来。
一股莫名的恐惧攫抓住了他,但他没有动,甚至维持原本呼吸的频率。
食物的香气随风而来,伯爵茶的香气就在鼻尖,他没有听到任何别的声音。
缓缓的,他把眼睁开一条细缝,前方靠窗那里,有个女人,手持上好的骨瓷杯,姿态优雅的坐在那里。
她面对着餐桌,因为背光,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得见她侧边的身影,但他认得她脚上那双登山靴。
她已经脱掉了那件浅粉红色的外套,黑发仍如昨日那般盘起,轻松用一个木制的夹子夹着,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牛仔裤。
高窗畅开着,让晨光迤逦而进,金黄的晨光让窗外的绿意更显青翠,微风徐徐,偶尔会扬起白色的窗纱,吹散她杯上的袅袅白烟。
那女人就那样万般自在的坐在他的窗前,喝着茶,像一幅画。
他不自觉从床上爬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小桌上摆了两副纯银餐具,从茶杯、糖罐、牛奶壶一应俱全,她甚至翻出了两只纯银的高脚小杯来放水煮蛋。
对于他的清醒和到来,她一点也不惊讶,只瞧着他,放下茶杯,朝对面的位子伸手示意。
“坐,别客气。”
女人面对他的态度轻松自然,仿佛并没有私闯民宅,没有趁夜跑进他的屋子里,在他厨房里翻箱倒柜,然后坐在陌生男人的房间里吃一顿不属于她的早餐。
他坐了下来,没有和她客气。
见状,她宛如主人一般,替他倒了杯热茶,万般自在的淡淡招呼道:“你想要牛奶?还是糖?或者都要?”
他伸手盖住自己的热茶,不让她动手。
“我不要。”
她没勉强他,只挑了下眉,收回手,拿起她盘里的吐司,抹了厚厚一层奶油,然后张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他盯着她看,那女人却只是挑眉,又咬了一口涂满奶油的面包,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
她唇边的那颗痣好碍眼,让人忍不住盯着她的嘴看。
他拿起热茶,喝了一口。
热烫的茶仍在冒烟,柑橘的香味散发在空气中。
“你怎么进来的?”
“温室。”她吞下嘴里的食物,拿下巴朝屋后的方向点了一下,回道:“门上的蜘蛛网太假了,而且门外的石板上,没有青苔。”
“我装了保全系统。”他盯着她说。
她眼也没抬,只是拿起热茶喝了一口,才道:“保全系统只要将电源切掉它就没搞头了。”
“保全系统的电源和家用电源不是同一路的。”况且,它设在地下室,从温室到地下室至少还有好几道安全措施。“你如何通过保全到电源处?”
她闻言,只扯了下嘴角,抬眼直视着他,道:“那是商业机密。”
他眼角微抽,然后道。
“告诉我,你就可以留下。”
她挑眉,然后当着他的面,从眼中取下了一片隐形眼镜。
“你的保全用的是生物辨识系统,红眼有你的瞳孔虹膜资料。”她将那片隐形眼镜递给他,“生物资料其实没有人们想的那么难以取得。指纹、虹膜,DNA,只要有心,可以拿得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