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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佛腾的怒火在顾醒的胸臆间燃烧,被迷蒙雪色覆羔住的小山村,在他的眼中看来更是无一处顺眼。他拉着再莱的手想转身回山神庙取车离开,可她在快走到某间以芽草羔盖的房子前时,停下了脚又小又破旧的三合院内,一对约莫五十来岁的夫妇正站在泥泞的院子里吵得面红耳赤,在他们身后,一名年轻男子坐在门坎上喝着酒,而在院子的另一边,一名面黄饥瘦的小妇人抱着个哭闹的孩子,低垂着头无声掉泪。

  顾醒冷眼看着他们,掐指一算,便将这一家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那对夫妇,此刻除了彼此抱怨着生活中的大小事外,更是相互指责着对方,没将身后那个光是会赌什么事都不做的儿子教好,害得他们临老都还得养着他这只不务正业的米虫。

  骂完了儿子后,他们又指着只会哭的儿媳妇继续骂下去,怪罪她竟然生了一个与再莱情况相似,反应其慢又不聪敏的孩子,还成天就只会哭哭啼啼……

  再莱静静地看着他们,总觉得那些或怨怼或愤怒的面孔,与她记忆中的旱那么的相似。

  没过多久,顾醒拉走了她,在走回山神庙的路上,她一直都很沉默,被他提着的那只小手很冰凉,就像她那颗早在多年前就已被冻伤的心般。

  “想知道他们这些年来过得如何吗?”方才的那幕也不知她有没有看懂,既然始终都搁在心上无法忘怀,那么,也许她会想知道。

  出乎意料的,她却摇首,“不想。”

  顾醒不知一向都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她,此时在想些什么。她面无表情地进了山神庙,四下整理打扫了一番,再勤快地跑去马车上把过夜要用的东西都搬下来,接着便一声不响地出门去找些能生火的干柴了。

  山上的天色黑得很快,停了一阵的雪势在天黑时盛大地落下,再莱想办法将庙里会溥进冷风的破旧窗扁都堵了起来,在厅堂处生了一蓬火供他俩暧身,然后不声不响地蹲坐在火谁前,啃着路霹给她准备的各式干粮。

  顾醒在吃了一朵兰花后就没什么胃口了,他走至她的身边挨着正在发呆的她坐下。

  “在想什么?”

  再莱凝视着跳跃的火苗,再不能阻止累积在她心上,满得都快涌溢出来的疑惑与不甘。

  “他们没有赶大哥走,也没有丢掉大哥,明明他就不好也不乖。”她侧过首,明媚的太眼中有着难过,“因为我笨,所以我就可以抛弃?”

  顾醒不知该怎么向她解?,人间重男轻女的这陋习,更加不想让她知道,她的父母一直以来就当她是个赔钱的累熬,舍了她不但不会心疼,反倒是因少了她后,可以节省下一口米粮而感到庆幸他只能这样说,“人心左、是偏的。”

  “所以他们就选了大哥不选我?”

  “大多数的凡人,都很愚眛。”顾醒榄着她的肩头让她靠着他,“他们不知道,他们曾经拥有的有多珍贵。”

  他们不知所丢弃的,是黄金门里人见人爱的乖妹子,是他这天上仙心底最柔软的一处,是这世间难得的美好。

  但在为再莱感到难过时,他也不由得庆幸,幸好他们有眼不识明珠,幸好她因此而进了黄金门,也幸好她一直都不怎么聪明,不懂得心怀怨恨或自暴自弃那类的东西,她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要对谁更好。

  她闷闷地道:“我一直都希望他们过得很好,也一直都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我。”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你不欠他们什么。”顾醒用力将她搂了搂,语气中带着坚定,“他人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关心你的人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不可以本末倒置忘记这一点。”

  “我知道,师父他生前很疼我的……”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师兄姊弟姊们也都对我很好,所以我不是不知足。”

  “我知道你乖。”

  “我只是不懂……他们怎么狠得下心?”她闭上眼,将身子偎进他的怀中,眼泪也滴进他的衣领里头。

  这些年来,她不知道她的爹娘在把她弃在村外的那处林子里后,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后悔把她丢在那儿,而不是亲手把她卖给她师父?她值一袋金子呢,她家的笨师父,每次买徒弟时,总是出手大方得跟待宰的肥羊没两样。

  顾醒由着她哭,由着这个小时候只会躲在床底下捂着嘴哭的孩子,现在半趴在他的胸口前太声哭泣,哪怕吵到什么人也都没关系。

  待到她心绪渐缓,眼泪再挤不出来了,他才拿着帕巾擦着她的花猫脸,并拿过水壶,看她一鼓作气灌掉大半壶水。

  他笑笑地问:“痛快些了?”

  “一点点……”她抽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能哭出来就好,总压着它,又不能生利息是不?”他拉过她的两手,慎重地告诉她,“小菜,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的,你要记得,你不只身后有着师门,你还有我。”

  再莱不语地看着他反射着跃动火光的双眼,哪怕经过前阵子他的表白,和这阵子来的暧眛相处,以及路露不断向她灌输男女情爱的观念,她仍是有些不敢确信。

  “我有什么好?”就连她的爹娘都不要了。

  “在我眼里就是什么都好。”

  “我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

  “那我岂不是更不一样?天上来的半仙呢。”

  “我不聪明。”

  “刚巧,我聪明又小气,你我双剑合璧后,相信总能补得上的。”

  再莱愈听愈觉得怀疑,这般的好运气,怎会落到她的头上?他可是从天上来的神仙呢,怎么谁都不瞧就是看上了她?可他诚挚的目光、笃定的语句,又让人不由得想要相信他,尤其他还是除了师门的人外,头一个自始至终都对她温柔又疼她的人。

  “不会像他们那样不要我?”她犹疑不定的眼眸写满了惶惑。

  “不会。”

  “不会因为我笨,所以觉得抬不起头来?”她小心翚翚地问。

  “我有那般朕浅?”

  看她想了老半天还是一副不敢深信的模样,顾醒叹息地亲亲她的眉心,将她搂过来抱至他的腿上坐着后,以五指代替没带出门的梳子,帮她梳着身后又开始打结的发丝。

  “世间法相皆是虚妄,偏偏这世上的凡人都是看人不看心。而我呢,却是看心不看人,只认得一个你。”他人再好再差又怎样?他虽不是人,但他的心也是偏的,还偏得一旦认准就没打算换人。

  她很老实地晃着脑袋,“听不懂……”

  “我明白就行了。”他在她的唇上印下一记大大响吻,满意地看她的脸庞叉终于有了些颜色,而不再是外头天地一般的苍白。

  随着夜色愈来愈深,外头的雪势也愈来愈大,再莱靠在他的胸前想了很久很久,久到顾醒都把她身后的发梳顺了,也把她脏兮兮的手给擦净,顺道替她剪过一回指甲,她这才慢悠悠的回神。

  她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定定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再严肃不过地道。

  “如果你要离开我,一定要告诉我。”

  “嗯。”他很清楚她的心结在哪儿。

  “绝不可以像他们那样把我丢掉。”

  “我保证。”她可能还不知道,除了鳖外,乌龟也有一口咬定就死不松口的坏脾气。

  次日早晨,吹袭了一夜的风雪没了痕迹,初升的朝阳将大地映得雪色晶牵,仿佛咋夜的寒冷只是一场梦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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