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取下那枚沾满口水的代掌门令,仔细将它擦干净后,转过身两手环着胸,阴恻恻地问。
“师妹,你倒是给我说说,前阵子搞得西苑国鸡飞狗跳的小黄书是怎么回事?”
当西苑国皇帝派的那个使者找上门来告状时,哭得那叫一个悲天惨地日月无光啊,都因那薄薄的一本小黄书,月穹就拆散了西苑国的家庭无数,偏偏出钱印书的斐然说皇爷府与此事毫无干系,推得一干又二净,要找就去找黄金门算账,害得他们黄金门不得不替她背起这个大黑锅……
她以为她如今还是鸡嫌狗厌的毛孩子吗?经常就出门招祸惹事,然后让人家怒气冲冲地上门来找家长告状?简直愈活愈回去了!
从没有反省之心的月穹耸耸肩,慢条斯理地解着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粗绳,老早就被人告状告得不痛也不痒。
“为取得魂纸的正当手段。”当时为了取得西苑皇帝偷来的那张魂纸,她不过就是配合了一下斐然的计谋而已,又没干啥天理不容的事。
蓬莱可没被她敷衍过去,“那卖了小黄书的钱呢?”他可没见她上贡入库。
被这一句正正地戳进心坎里的月穹,现在想起来还是怀恨不已。
她忿忿地咬着牙,“被狼宗的师爷给吞了……”她的辛苦血汗钱啊,全为了买那张魂纸而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给坑了!
蓬莱才不管她如何咬牙切齿,“上回我说过,你要敢再写什么小黄书,我就剁了你的手指是吧?”
“师兄,你不能剥夺我人生的乐趣!”她义正辞严地反驳。
“你的乐趣就是用小黄书祸害世人?”他挑挑眉,如沐春风的笑容看起来愈来愈冰冷。
“话不能这么说,师兄,我虽不常助人行善,但我也很少杀人放火或灭人满门啊,我心中仍是有那一点点正道的!”
“正义之下的歪道?”亏她还敢说得振振有词,眼睛眨也不眨。
“哪有这回事,我明明就是一腔热血……”
“为钱财?”早看透她了。
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月穹瞪着他,还想再开口解释什么时,蓬莱已漾着阴森的笑容轻拍着她的面颊。
“大师兄日前发话了,你要敢再败坏师门的名声,他就亲自动手,让你在门中躺上半年好好反省反省。”
由大师兄亲自动手?
想想往年全师门上下是如何被大师兄打了残、残了又再打的往事,月穹的心当下便嗖嗖嗖地凉了大半截。
“大师兄他对我有歧见,大师兄他偏心!”想当和尚的人思想就是保守加顽固,明明小黄书就是寓教于乐的休闲好读物,世上多少懵懂不知春情如何入门的年轻男女为此感激她呀,偏偏就大师兄那个伪和尚视如洪水猛兽!
“我也这么认为。”蓬莱煞有介事地跟着颔首,“依我看,半年其实是不切实际的。”
“对对对……”急于想逃过一劫的月穹点头如捣蒜。
“因此我会诚恳建议大师兄,非得让你确实躺上个三年五载才是。”光是关她个半年有个屁用?还有,从小到大,腿都不知打断几次了,她在好了后不照样蹦蹦跳跳地跑去外头胡天胡地?既然他这个心慈手软的二师兄老是看不住她,那他就找个更凶残更没人性的来收拾她。
月穹一脸痛心外加捶胸顿足,“煮豆燃豆萁,师兄,你这是相煎何太急!”
蓬莱一本正经,随便她满地撒泼去,“我手痒很久了,师妹,别逼我大义灭亲。”
光她怨而已吗?他也很怨啊。
想当年误入歧途拜错师门的他,误以为黄金门跟江湖上的其他门派一样,不但有着武艺高强的师兄们,门派里还有着温柔体贴,需要师兄们呵护着的师妹们……可是就在他家师父接连收了几个师妹之后,他就不敢再抱有任何过于美好的妄想了。
他想,他上辈子定是砍错仇家杀错人了,不然今世怎会有如此报应?唉,他也不过就是想要有个温柔的软妹子而已,偏偏师父收的师妹们不是虎就是狼,还有月穹这等从不知耻字怎么写的泼皮!这教他情何以堪?
他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师妹而已呀……
“二师兄,你找我?”软软甜甜的嗓音,在蓬莱悲愤不已的这当头,宛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他的陈年怨念崩溃决堤。
站在书房门边往里头看的再莱,看上去,一如蓬莱当年心中所刻画的美好师妹,不但有着甜美的外表,还有开口就能让人酥了骨头的嫩嗓,更有着……让他从此不想再让师父收什么师妹的野兽本性!
虽然说,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蓬莱死死地抿住嘴角,反覆吸气又吐气,极力按捺住差点又管不住的手紧握成拳,以免下一刻他的手又会朝再莱那边伸过去,想摸摸一副人畜无害样的她的头。
“小六!”月穹才没管蓬莱心底在挣扎些什么,兴冲冲地就想往那边跑去。
蓬莱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想要趁机开溜的月穹给拎了回来,同时将方才还没确定要给谁的保镖任务塞进再莱的手里。
“这封信你拿去看看。”他像换了个人似的,语气温和地道:“我还有话与你四师姊谈,乖,去外面玩。”
再莱向来就是听话照办的好宝宝,“喔。”
看她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乖乖转身关上门,蓬莱心头更是感慨不已。
排行第六的再莱,当年在师父收她入门时,就是个白白嫩嫩呆呆憨憨又特别好哄好骗的三岁乖女娃,整个师门的师兄弟妹们,在得知师父收了她后都因此而乐翻了天。
每日他们在练武之余,只要一有空闲,便轮番上演抢人大战,个个爱不释手地抱着又乖又软的小孩揉揉亲亲,还时常今儿个你陪小孩睡一晚,明儿个轮到我那儿带她一晚,而小孩也没有半点脾气,谁哄谁好,谁抱就跟谁亲,让她叫师兄,她就用软绵绵的嗓音喊师兄,甜得每个人的心头都能滴出几斤蜜……
最后还是大师兄亲自出马,板着脸吓跑了他们这票年纪小小就跟登徒子没两样的师弟妹,并严令把小孩给搁在佛堂那边教养,不然她早就被那票人格没下限的师兄师姊给轻薄光了。
然而就在大师兄亲自看过再莱的根骨后……
“是个难得一见的习武好苗子。”负责教导全师门师弟妹武艺的大师兄下了个结论。
压根就不懂半点武艺的师父大人听得两眼放光,“那……”
“只是她不适合习武。”大师兄又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的热情。“为何?”蓬莱两手紧抱着在他怀中酣睡的再莱,深怕当家作主的大师兄,下一句话就是将她给逐出师门。
“她呆。”大师兄无奈地戳破每个人都刻意视而不见的问题。
其实蓬莱也早就看出来了,虽然怀中的孩子总是对他们笑得很纯良很无辜,可他们也都没法不去注意到,再莱的反应慢,比寻常的孩子都慢上许多,且一句话要她听懂,她得费力想很久,一件事无论说了几回,她也不见得能够明白,而她之所以每日能笑得如此天真烂漫欢乐无忧,正是因为生来就不足的她,不懂。
精通医术的大师兄淡淡再道:“她虽不是傻子,但天生略有不足。”
“能治好吗?”蓬莱不舍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难。”就算是从小好好调养,也不能弥补她那生来就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