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兄长说话了,秦凤恕终于可以发泄积压在心中的不满。
“老太君要她们学习怎么做个媳妇儿,将来才知晓如何当婆婆,这会儿都是自己人,真要那么讲究吗?”想到在这座府里,庶出的孙子连叫一声“祖母”,还得看受不受宠,他一直很努力地在习武念书,希望能博一个功名,好好地扬眉吐气一番,这样还不够吗?秦凤恕也不想这么愤世嫉俗,可是想到连在家里都得不到尊重,说话也没有分量,祖母对他只有责备,从来不曾夸奖过半句,脾气自然不好了。
“一个家没有规矩,岂不大乱?”江氏自然站在婆婆那一边。“我和你二婶,还有凤哥儿过世的娘,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这是为了她们好。”
王氏焦急地看着夫婿。“相公,别再说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秦凤恕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那么二嫂怀了身孕,还要她站着伺候,难道就不怕有个闪失吗?”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郝氏的肚子,让她相当不好意思,接下来又瞪着不发一语的秦凤鸣,像是在指责他。
“凤鸣,怎么不早说呢?”秦守荣语带责备。
秦凤鸣起身回答二叔的话。“也是前天才知道的,还找不到机会开口,何况要孙媳妇站着伺候,既是府里的规矩,自然不便有任何意见。”
原来他就是郝氏的丈夫,这也是婉锳第一次看清秦凤鸣的长相,五官和秦凤戈真的很像,简直像是同父同母所生的亲兄弟,只是予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老太君开口关心地问:“大夫怎么说?”
“前天下午,孙儿亲自带她到六安堂给纪大夫把过脉,因为若请大夫到府里,万一不是,恐怕会让大家白高兴一场,所以想等确定了再说,而纪大夫说她身子硬朗,只要别拿重物,动了胎气就好。”秦凤鸣说到妻子有喜的事,脸上多了将为人父的喜悦之色。
“娘,今天就别太严苛了,饿着了还没出生的曾孙子可不好,就连砚哥儿、贤哥儿也都不吃饭了。”秦守荣也开口说情。
老太君眼看再坚持己见,活像都是自己的错似的,态度也跟着软化了。“好了、好了,以后一家人吃饭,就不必再这么讲究规矩,都去坐着吧。”
“是。”婉锳和王氏等人回道。
王氏和郝氏自然是坐到丈夫身边去了。
而砚哥儿最是开心,拉着婉锳就往自己坐的小桌走。“娘,一起吃……”
“好,娘跟你一起吃。”她反而更乐意跟这些年纪最小的孩子们同桌吃饭,也不在乎坐小板凳。
一名十岁的男孩从另一桌走过来,朝婉锳拱了拱手。“大堂嫂,我是康进,谢谢你送的纸风车,我很喜欢。”
会叫她一声“大堂嫂”,表示跟秦凤戈是堂兄弟,就不知是哪一房的儿子,婉锳还弄不清楚,心想回去以后得偷偷列一张家族表,方便记牢。
“你喜欢就好,要是想自己动手做,我可以教你。”婉锳也不藏私。
康进不禁面露喜色。“多谢大堂嫂,我会另找时间请教的。”
其他几个也拿到纸风车的孩子全围过来,纷纷表示想学,这下可让砚哥儿紧张了,连忙抱住娘,就怕被其他人抢走。
听见笑声,包括主桌,还有其他两桌的人全都往小桌这一头看了过来,不禁心想这位刚进门一个月的续弦还真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而秦凤戈则是低头吃饭,不曾在大家面前为她说过半句好话,也是希望婉儿能靠自己的力量来得到大家的心,这样才有意义。
相信有朝一日,秦家的人都会忘记她的出身不好,真心地接纳。
待用过饭,老太君和几位长辈先行离席,秦凤戈也被叫去了,婉锳便留在原位和其他平辈聊天,大家总算能自在地交谈。
“大嫂。”直到这一刻,秦凤鸣和秦凤恕这一对庶出的兄弟,才算正式地和婉锳打照面。
婉锳记起金嬷嬷的教导,所谓长嫂如母,在气势上可不能矮个一截。“两位小叔不用客气,倒是直到刚刚才知道二弟妹有喜的事,真是恭喜了。”
“多谢大嫂。”秦凤鸣淡淡地说。
“虽然我没生过孩子,但也知道女人怀孕最需要的是相公的关心,小叔应该早点把怀孕的事说出来,不该让二弟妹站着,也好待在房里歇着,万一不小心被跑来跑去的孩子撞倒了,那该怎么办?”她真是觉得大多数的古代男人都只把女人当作生孩子的工具,一点都不在乎她们的死活,反正可以多纳几个小妾进门,不怕没有儿子。
秦凤鸣难得露出惊讶之色。“呃,是,大嫂。”
“大嫂,这不是相公的错……”郝氏为丈夫说情。
她还是很坚持。“怀孕的女人最大,二弟妹也不要太纵容丈夫,要让男人知道孩子得来不易,他才会更加珍惜你。”
“想不到咱们大哥再娶的这位大嫂还会教训人,跟已经过世的大嫂个性完全不一样。”秦凤恕哈哈地笑说。
王氏急着朝丈夫使个眼色。“相公……”没有女人喜欢被拿来比较的。
“是我失言,大嫂不要见怪。”他这才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赔罪。
“没关系,每个人的个性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婉锳曾听金嬷嬷提起砚哥儿的亲娘是一位柔顺温婉的女子,跟自己确实不同。“所以小叔以后若犯了错,我这个大嫂可是会当面教训的。”
秦凤恕觉得这位新嫂子作风豪爽,说话也直来直往,颇为欣赏。“要是真的做错,大嫂尽管教训。”
“还有二弟妹现在怀了身孕,不要仗着身体好就粗心大意,六安堂的纪大夫虽是女子,可一点都不输给男大夫,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请教她。”何况还有区大夫在,婉锳自然相信他们夫妻的医术。
郝氏露出憨厚的笑容。“是。”
“多谢大嫂。”秦凤鸣不禁多看婉锳两眼。
这时,秦凤戈在祖母房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已经回来了。
“祖母说她要小睡片刻,让咱们先回去。”他弯身抱起砚哥儿说。
婉锳便开口向其他人告辞,心想今天没受到任何为难,算是平安顺利的度过,总算可以喘一口气。
等到步出秦府大门,才坐进轿内,她身子一歪,全身虚脱地斜倚着,加上前一天晚上又没睡好,很快地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金嬷嬷在轿帘外头喊了两声,都没听到回应,掀起帘子一看,才发现她睡着了。
金嬷嬷斥喝一声。“孙少奶奶!”
“啊!”婉锳整个人弹了起来,结果额头撞上轿门,疼到眼角都飙出泪来了。“好痛……”
“怎么了?”听到秦凤戈低沉的嗓音在外头响起,让她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钻出轿门。
她不好意思地说:“不小心在里头睡着了……”
“回房睡。”砚哥儿学着大人说话。
秦凤戈低笑一声。“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居然被个小孩子念了。“好,娘回房再睡。”
砚哥儿牵起她的手。“走!”
站在背后看着母子俩手牵着手,一步步地走进大门,秦凤戈嘴角不禁扬起笑意,更加确信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否则岂不是无缘见到这般幸福的情景。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它的。
过了一个月的平静生活,已经是十一月了。
婉锳坐在书案后方拨着算盘珠子,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有一点长进,当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开了一道缝的窗子,似乎看到什么,便伸手推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