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其他小朋友几乎都是由家长送来上课,因此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庆幸她没有发现。
他们走到她的班级,他欲帮她脱鞋,她却执意自己来;今天早上也是,平常都是他帮她刷牙换衣服,结果现在她统统自己来,牙膏沾到脸上,衣服穿反又再穿一次,袜子也没拉好,不过整体有七十分了,他突然有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潮,你会不会来接我?”她穿上室内拖鞋,双手勾著书包的肩带,笑容满面地问。
“会啊。”
“一定要来接我喔!”
他点点头。等她走进教室,他和其他送孩子来的家长一样舍不得走,想多看几眼,怕她跌倒、受伤、适应不良,恨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手心,他还没为人父却已有为人父的紧张了。
有些家长相互交谈分享心得,他却是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发现自己,然后微笑挥挥手示意他快走。她都赶他走了,他也只有失落地先离开,不过一整天下来始终提不起劲听课,心思全留在幼儿园里,一直想着她会不会哭。
不,她应该不会哭,她很勇敢又独立,绝对不会哭。
短短几个小时特别难熬,时间一到,他逃课赶去幼儿园接她。原本期待她会露出笑脸,没想到她却少了早上的欢乐独自坐在角落,显然心情不佳。
他和老师聊了一会儿,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宝贝丫头果然让人欺负不得,第一天上学就把邻居痛扁一顿,打的还是她本来就不喜欢的张成浩,看来这两个小家伙是旧恨加新仇,不可能和平相处。
“千寻,我们该回家了。”
她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儿,默默背起书包,默默穿鞋,默默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他们到常去的公园,他破例在吃饭前买了她喜欢吃的鸡蛋糕。
“其实张成浩说的是事实,你不该打他。”她跟同学介绍他是她哥哥,这话碰巧被张成浩听见,张成浩没多想就拆穿谎言,她要他闭嘴不准说,小孩子怎可能讲得听,结果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看得其他小朋友傻眼。
她闷着不说话径自吃鸡蛋糕。
“你不是说我独一无二,既然如此,是不是哥哥又有什么关系?”他试着开导她。
她吞了口鸡蛋糕,小脸仍然相当气愤。“他说你是司机的儿子,根本不是我哥哥!”
“然后?”
“笑死人,司机的儿子怎么会是你哥哥──他一直说这句话,我很生气,叫他不要说他还一直说,我就打他,他实在很讨人厌!”
“所以你生气他说我是司机的儿子是吗?”他知道在她心里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没有身分上的差别。
“张成浩家里也有一个司机,我就常听见他对司机吼叫。他是笨蛋,根本不知道潮在我心中的地位,所以我讨厌他乱说!”没把他打成猪头实在太遗憾了。
“我知道就好了。千寻,你对我的好只要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其他人不明白又怎么样?因为我有你,所以根本不会觉得委屈,以后不要再为了我的事打架,你受伤我会难过,懂吗?”这小丫头可真呛,长大肯定不得了。
“潮,我想保护你。”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潮。
“小笨蛋,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子,应该是我保护你。”
“那等我长大,我再保护你!”她执意非要保护他不可。
“好。”他含笑同意。
她继续吃鸡蛋糕,尔后象是想起什么,从口袋拿出一颗糖果给他。“老师说今天没有哭着吵要回家的小朋友有糖果,我没有哭,老师给我一颗。”
他以为她要他帮忙拆开包装纸。
“送给你。”她说。
他望着掌心上粉红色包装的糖果,笑得温柔。
“谢谢。”最爱吃糖果的丫头却拚命忍住不吃要送给他,甜甜的滋味包裹的是她满满的心意,令他感动莫名。
“潮,明天不用来接我了。”
“为什么?”
“你要上课,没上课的时候再来接我就好。我是大人了,不可以再任性。”她脸上的表情满是对自己的骄傲。
“既然是大人为什么还不敢一个人睡?”他调侃。
“呃……那不一样。”不到三秒又变成小孩子,十足耍赖性格。
“哪里不一样?”他打趣地问。
“嗯……就是不一样,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子,大人不可以跟小孩子计较。”她的歪理始终屹立不摇。
“那什么时候才能计较?”
“咦?这个嘛,我想想看……”
这一想,她想到睡觉前都还没想到,继续耍赖。
耍赖无敌万万岁!
第4章(1)
一如往常,叶千寻在叶江潮的房里醒来。
今天是假日,潮答应要带她出门。
她回来台湾已经一个月,很快又要回法国。
这趟回来的两个目的,其中一个已经达成,爷爷和爸爸终究是父子,老人家是刀子嘴,豆腐心,固执了点,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爸爸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人在法国却总是看着爷爷的画像发呆,倘若顺利,父子团圆的戏码很快就会上演。
第二件事却迟迟没有着落──潮的感情。
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依然无法让潮改变主意,他好似要将一辈子都奉献给叶家。傻子,又不是诸葛亮必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样也就算了,更惨的是潮没有喜欢的人,假如有或许还能动之以情,现在即使想动也没个对象。
不如她来帮他找吧!
潮那么厉害,能配得上的肯定也非常人,这里她又没有认识的人能介绍,找爷爷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嗯……还能找谁呢?叶千寻下床,双手抱胸,头时不时地上下左右看着,仿佛这样就能想出什么绝佳妙计。
不过妙计还没有想到,外头已经传来叩门声。
“江潮,醒了吗?”
咦?怎么会是爷爷?
叶千寻登时紧张起来。对潮可以肆无忌惮,恣意妄为,但在老古板的爷爷面前,她仍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了不该做就准备被念到死。
她和潮没有血缘关系,一大清早出现在男人房里,而且看起来还象是刚睡醒,爷爷绝对会拿出拐杖伺候她。她的目光迅速环顾四周一圈,马上躲进衣橱里。
喀!两扇门同时打开。
“爸……早。”叶江潮略微心虚地瞥了一眼床上。
“这么早就洗澡啊。”叶宗楠觉得很奇怪。
“空调没开,醒来满身是汗。爸找我有什么事?”因为某人睡姿不良,害他必须冲冷水澡。
“嗯。”叶宗楠神情显得严肃,“千寻回来也一个月了,反正她整天跟在你身边游手好闲,不如从明天开始你让她到公司实习。”他很庆幸孙女没有遗传儿子对艺术的执着,反而还承袭他精准的目光,他现在只遗憾孙女的性别。“你把公司经营得很好,我很放心,但千寻终究是我孙女,我还是得替她着想、替叶家打算,你别怪我。”当初会收养江潮,除了他过人的天资外,就是他和他父亲同样死心塌地从一而终的性格,他非常肯定即便所有人都变了,这孩子也不会背叛他,因此才放心让他掌理公司。
“爸,您别这么说,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我的,我很珍惜也知足,我更清楚自己的身分,不会逾矩,您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尽力就好,我可不希望最后又赶走了她。”叶宗楠点点头,“如果公司能交给你们两个,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