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左相眯着眸,看着她淡笑的面容,试着找出其他情绪。
  “多谢,下官告辞了。”拱手作揖后,曲瑶光立刻转身,同时笑容收尽。
  南宫谦和冷斐冽同时暗松口气。
  秋风落叶,碎黄漫地,染红的秋枫随着风旋舞,寒风瑟瑟,瑰丽的霞景凄凄。
  叶,被吹起,落下。
  沙沙的叶声,凋落的叶片,在哭泣。
  哭泣,是谁在哭泣?
  “将军……”南宫看着她的背影,担心的出声。
  “别跟来,这是命令。”她没有回头的道。
  曲瑶光伸掌接住一片飘落的红枫,红艳艳的色泽在掌心更显刺目,松开紧握的手掌,任风吹起她掌心的火红,破碎的红枫在空中漫舞。
  谁在哭泣?
  哭泣,是她在哭泣。
  是夜,月亮高挂天际,淡淡的月华在暗夜中显得凄凉。
  忽地,月隐,风起,云涌。
  秋风悄悄灌入绮窗,窗扇随风摇摆,发出阵阵声响,随风作响的竹声,为这萧寂的夜更添上一抹愁。
  忽地,雨声潸潸,滴滴打在芭蕉叶上,奏出一曲离愁,让闻者愁上加愁。
  惨惨黄灯忽明忽灭,照在玄檀木桌上的小刀,发出青白的光芒,曲瑶光指尖轻触着熟悉的纹路,羽睫掩住水眸,滴落的水珠在酒杯中泛起涟漪,勾着一圈又一圈,缠绕。
  风吹帘动,飞起的不是竹帘,是回忆。
  第7章(2)
  那日,也是秋日。
  有个爱笑的男子缠着她,他用玉佩套住她,他带笑的眼角,勾笑的唇角,脸上灿烂的笑容连阳光也为之失色。
  ——这样你就被我套住了,这辈子可别想逃离我罗!
  他笑着说,那话语宛如昨日,清晰的叫她忘不了。
  她没有逃,她一直待在原地。
  但他不见了。
  那个曾死缠在她身边的男子,不在了。
  那个老是笑着深望她的男子,不在了。
  声音在心中回响,狠狠击着脆弱的心,一声又一声。
  痛,椎心刺骨。
  素手轻轻将玉佩掏出,她以眷恋的目光看着它,细细的来回抚摸,然后粉颊轻轻贴上去,感受它所传来的温度。
  “沂……”淡淡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低喃着。
  她珍惜着那个笑着对她念着“上邪”的男子,她珍惜那个用无比认真神情看着她的男子,她珍惜着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但他不见了。
  拳一个紧握,酒杯应声破碎,黄汤沿着指缝伤痕流下,伤口上的烧热她没有感觉,伤痕上的刺痛她没有知觉,心象是破了个大洞,脑中声音不停回荡着。
  他不见了,不在了……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亓官沂!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
  神情一黯,手一扬,壶酒灌愁肠。
  雨潸如泪,寒风吹。
  麻木的出征,然后麻木的回来。
  岁月静静过。
  ——十八年后,你会在哪里?
  ——十八年后,我会在你身边。
  只等他十八年,他不来,就换她去找他。
  她会去找他,不过不是现在。
  那年冬天来得很快。
  白雪在街上铺上层层绵细,每踏下一步就会烙下一个印子,天气虽然寒冷,但某间酒楼却是热闹无比。
  那是皇帝下令举办的接风宴,为的是这次立下大功的将军洗尘。
  风起,后方乐女纤指轻弹弦乐,清雅乐音滑出指尖,悦耳动听,舞女水袖一挥,化为朵朵红花,发丝拂过白皙水嫩双颊,风情万种,勾人心弦。
  而她却是无心欣赏。
  自对面传来的打探目光早就被她察觉,曲瑶光握着玉杯,朝对面的左相举杯示意,对方一愣,也举杯回应。
  她相信她的表情应该很平静。
  左相走过来与她敬酒,“将军这次可立下大功了。”
  “好说。”不怎么想与他说话,曲瑶光淡淡回应,“大人想要做什么就直说了吧。”
  “是吗?”左相低笑了几声,“本官只是想告诉将军,本官又无聊了,只是如此。”
  “所以?”
  “本官希望能多寻点乐子,希望将军可别让本官失望了。”话声方落,他摇着扇子走人。
  曲瑶光望着他,没说话,只是再饮一杯酒。
  那一天,风雪骤然变大,掩盖住一切回归最原始的白,却也任着黑夜掩去,再也看不清色彩。
  隔了一段日子,曲瑶光又收到了征书。
  “乐子啊……”
  也许,她会提早去找亓官沂也说不定。
  她累了,没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好累、好累。
  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她想。
  骋驰在寒风中,点点雪花像柳絮飘飞,化在她的肩头形成一摊摊水渍,像泪渍。霍地,她将马硬生生拉住,转向望着远处变得渺小的竹林,白雪不停落下,掩去她眼中的景物。
  凝望了很久,她抿紧唇线,然后驾马离开。
  那天,风雪飘飘,掩去一切。
  天色灰暗,大地被白雪覆着,连呵出来的气都是白茫茫一片。
  曲瑶光微启美眸,看着窗外蒙蒙的天色,这天的早晨跟以往不同,没有小七的叫闹,也没有小翠的呼唤,更没有不知多早起的下人们,这大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
  好静,只剩下她与天地间的呼吸。
  该遣散的人她统统给足银两,连一个人也没留下。反正,曲瑶光这个人既然是静声而来,那么到了最后也要静声而去。
  她,要一个人静静的离去。
  “时间到了。”她喃喃的道,披上战袍,把马自马棚牵出,抬眸望着天际。
  她来了。
  “……这样不是叛国吗?这样做对你有好处吗?”
  “当然有。”
  “喔?是什么呢?”
  习惯性的扇子一展,那人笑着,笑得极为冷然。
  “有趣罢了。”
  “是吗?”
  风雪落,某人望着人影离去,仍是笑着,然后,轻叹。
  “唉,好无聊啊……”
  风雪突然加大,放眼望去一片银白世界,好像什么污点都没有般的纯洁。曲瑶光抬首任雪花飘落颊面,那融在颊上的寒冷,留下一滴滴水珠。
  或许,那是泪。
  诉尽一切,却使终无力的不甘所流下的泪。
  世界很静,很静。
  “将军,左相来送行了。”小兵禀告着。
  美目悄然睁开,曲瑶光冷冷的望向雪中那红得刺艳的伞,她跃下马背,朝那人拱手作揖。
  “本官今个儿是来替将军送行。来人,上酒来。”左相右掌一举,目光如鹰的看着曲瑶光,唇上还挂着冷笑。“喝下这杯马上酒,送君千里。”
  他那抹笑意让南宫谦和冷斐冽一致觉得那杯酒不是下了毒,就是下了药,要不然肯定是断头酒。
  冷眸扫过左相一眼,曲瑶光立刻接过那杯酒一口饮尽,然后把杯子递给一旁的小兵,“下官就此别过。”
  “本官祝将军凯旋而归……”然后左相用仅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量,开口道:“将军,要记得活着,让本官多点乐子啊!”
  曲瑶光看着他眯了眯眼,抬手举刀,一道冷风就直逼他面门,冷冰冰的刀锋直贴着他的脖子,吓坏了在场的众人。
  “哎呀,曲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左相笑看着她,浑然不在乎的问,仿佛在颈边的不是刀子而是羽毛。
  她俯下身,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想要乐子,就慢慢等我回来吧,好好保住你的头,我会记得回来取的。”
  曲瑶光冷冷的勾起一笑,缓缓将刀子回,然后她跃上马背道:“下官也祝丞相官途‘顺遂’,‘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