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妈,是我不对。”韩非很识相地认错。“但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
“什么原因你倒是说啊!我不记得自己生了一个闷葫芦儿子!”
“因为她的身分……有点特殊。”
“有多特殊?”韩妈妈狐疑。
“她是……方楚楚。”
“那又怎样?”
韩非闭了闭眸,明知这一天迟早会来,仍没有足够面对的镇定。
“她是方启达的女儿。”
“方启达?”韩妈妈眨眨眼,起先有点莫名其妙,两秒后,一个念头如雷劈中她,她当下感到头昏眼花。
“你是在跟妈开玩笑吧?你说她是那个……那个方启达的女儿?”
“是。”
“你疯了吗?!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
“妈,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韩妈妈整个抓狂,情绪沸腾,近乎歇斯底里。
“我不相信,我儿子不可能娶方启达的女儿,不可能……”
正混乱时,玄关处传来跫音,方楚楚到家了。
“是那女人回来了吗?”韩妈妈脸色紧绷,愤恨地瞪儿子。
韩非颔首,还来不及说话,方楚楚清亮的嗓音己扬起。
“老公,我回来了!我买了你要的樱桃跟冰淇淋……”她翩然进屋,乍见客厅僵持的一幕,愕然怔住。
“你就是方楚楚?”韩妈妈厉声问。
“是啊。”她疑惑地望向丈夫,以眼神询问他这陌生妇人的身分。
“楚楚,你先回房。”韩非温声对她说道,接着拉扯母亲臂膀。
“妈,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干么要慢慢解释?干么要她先回房?”韩妈妈盛怒,“我现在就要问清楚!”
她是韩非的母亲?
方楚楚又喜又慌,她早就想拜见婆婆了,只是苦无机会,今天居然是婆婆亲自上门来,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应该是我去拜见您才是,妈,我是楚楚……”
“不要叫我妈!我不是你妈!”尖锐的嗓音刺痛她耳膜。
她骇然怔住。
“妈!”韩非在一旁想阻止,但韩妈妈狠狠地甩开他,咄咄逼人地走向方楚楚,在她面前落定。
“你说你是方楚楚?”
她点头,不明白为何婆婆是这般震怒的模样。
她做错什么了?
“你爸是维新医院的院长方启达?”
“是啊……”
啪!
凌厉的掌风划破了空气。
方楚楚左脸颊吃痛,未及反应,跟着右脸颊也被赏耳光。
“妈!”韩非惊恐,连忙抱住母亲,拉开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你别这样对楚楚,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替她说话?你被这狐狸精迷昏头了吗?明知方启达害死了你爸,你怎么还敢把他的女儿娶回我们韩家?你想气死你妈吗?想让你爸在九泉之下也睡不安稳吗?你怎么对得起我们韩家的列祖列宗?你这该死的不肖子!”
这算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楚楚冻立原地,失神地瞪着眼前这一幕诡异的戏码,她爸爸是害死韩非父亲的凶手,她是韩家仇人的女儿?
这太荒谬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但双颊的疼痛那么明晰,婆婆方才甩她耳光时那燃烧着憎恨的眼神令她悚然震颤。
这不是作梦,是最丑陋的现实——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红肿的颊畔。
第8章(1)
“很痛吗?”
送走怒气冲冲的母亲后,韩非从冰箱里取出冰块,做了两个小冰袋,跟着来到卧房,替方楚楚敷脸镇痛。
她呆坐在床上任由他轻轻地冰敷,一动也不动。
他看着她原本肌肤细致的脸颊被母亲狠狠掌出两片红肿,忍不住心疼,他知道,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打过她。
“对不起,我妈太激动了。”他代替自己母亲致歉。
她这才扬起无神的双瞳,“你妈呢?”
“她说要回家了,我说要送她去高铁站,她也不让我送。”
“她很生气?”
“嗯。”
她盯着他,他看不出她想些什么,那幽然的水瞳太深,太迷蒙。
他无声地叹息,“楚楚,你听我解释……”
她打断他,“你爸真的是因为我爸在开刀过程中有疏失才死的?”
他一震,半晌,咬牙点头。
“你有证据吗?”
“就算有证据,现在也过了法律追溯期了。”
所以他的确有证据了。
方楚楚木然凝睇眼前的男人,忽地忆起某个深夜他曾在她父亲办公室摸黑找东西,也许那时候他就是在找证据吧!
而她这个仇人的女儿竟然主动替他遮掩,他当时一定觉得她又傻又贱。
“所以你才决定跟我结婚?”她问得犀利。
他怔住。
她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心头安静地流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楚楚,你听我说……”
“你是为了报复。”她直视他,一字一句如利刃切割他。
“你知道我爸最疼我,如果我过得不幸福,他一定会很难受,你得到我,也等于有一天会得到医院,你将我爸这两样最宝贵的东西捏在手里,到时就随你怎么处置了。”
他没答话,怔忡地望她,他早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女人,也许太聪明了。
“你计划得好周详啊,韩非,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决定这样利用我的?从我主动吻你替你挡下警卫那时候开始吗?你看我这样傻傻地爱你,是不是很有报复的快/感?”她语锋讥讽,却不带丝毫感情。
为何她能如此冷静?
他惶然,“我承认一开始我是那样想的没错,可是楚楚,后来就不是了,我是真的爱上你……”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她神情淡漠。
他心如刀割。
“你说你爱我、喜欢我,那我问你,你原谅我爸了吗?”
“我……”他磨牙,眸光忽明忽灭,闪烁着激烈的情绪。
“你还是恨他,对吧?”
“……”
“我是你恨的那个人的女儿啊,你怎么可能真心对我好?”她容色惨澹,唇畔似是淡淡噙着笑,笑意也是苦涩。
“我不相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想起我是方启达的女儿,不会想起是我爸的疏忽害死了你爸,害你们一家失去经济的支柱,害你有个困苦的童年。”
“楚楚,别说了。”他不想听,不想回忆那段备受欺凌的日子。
当年父亲去世,家里的小工厂跟着倒了,欠下大笔债务,他们怀疑父亲的去世是由于医疗疏失,要求医院赔偿,反被院方控告意图诈财。
官司的压力加上债主们讨债的嘴脸,逼得母亲精神崩溃,长期住院疗养,他几乎以为自己也要永远失去母亲了,幸而在父亲一个远房亲戚的资助下,一年后母亲安然出院了,扛起家计的重担,含辛茹苦地抚养他长大。
母亲不在的那一年,他像个流浪儿辗转被几个社工单位踢来踢去,左邻右舍闲言闲语不断,债主一见到他就又打又骂,极尽羞辱。
“你从来不跟我讲小时候的事,现在我终于懂了,因为太痛苦,因为只要想起来你就恨透了我爸。”
韩非绷紧全身肌肉,努力排开脑海阴暗的思绪,他拿起冰袋,想继续帮妻子敷脸,她却冷冷推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
他颓然放手,看着她清寂的容颜,胸口拧痛。
他很明白她受了重大的打击,乍然得知两家过去的纠葛,她肯定不好受。
“楚楚,你气我吗?”他哑声问。
令他意外的,她竟然摇头。
“我怎么能气你?是我爸对不起你,是我们方家对不起你们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