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全部搬完之后,那男人打开了其中一箱,几乎要溢出来的金银珠宝差点闪瞎颜家夫妇的眼睛。就算是在颜家的鼎盛时期,这个数目对颜家夫妇而言也是非常可观了。
“这是聘礼。雄爷说了,若是今日能把人接走,那么嫁妆分文不收。”
能把命中带煞、嫁不出去的女儿处理掉,并且还一分嫁妆都不用掏,竟有这种好事,接走、接走、快接走!
半个时辰后,匆匆换上喜服的颜玉尔便坐上了挂着红帷的马车。
天地间一片灰暗,堆积在官道尽头的厚厚云层中,不时有龙形闪电劈过,预示着大雨即将来临。
响雷接连劈下,吓得车中的颜玉尔心跳一阵紧过一阵。她蜷缩在宽敞马车的角落,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攥住她敏感脆弱的心脏,窒息感断断续续地来袭,淌满泪水的小脸因为那越加强烈的窒息感而变得越发苍白。
颜玉尔揪紧了领口,另一只手朝怀中摸去,药,她的药……
摸索了一阵后,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她立即慌了起来,心跳更快。
“我……”虚弱的声音立即被外面的闷雷声遮过。
阴风渐起,轻雷阵阵,天际的乌云以可见的速度朝他们蔓延过来。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骑在最前面的男人看了眼天色,拔高了嗓音,“动作快些!”
因为风声太大,连他的声音都很快被吹散,所以更没人听到车中的那一声轻响,咚,一只素白的纤手忽然拍在车壁上,颜玉尔无声又急促地喘息着,微张的红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她费力地用手扯住窗帘,指骨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可不管她如何使力,都没办法将那单薄的帘子扯下来,“救……救……”
这时,又是一个响雷劈下,轰的一声巨响,昏黄的天空骤然一亮。颜玉尔的心跳猛地停住,痛苦地瞪大了双眼。片刻之后,那紧攥着车帘的玉手终于是无力地滑落,她逐渐失去了神采的眸子缓缓地、缓缓地阖上,心跳也慢慢地静止下来。
这时,大雨猝不及防地倾盆而下,聚拢而来的乌云在空中盘成漩涡状,电网似的闪电隐隐可见,狂风卷着雨幕游走在天地之间,仿佛能将阴云与积雨搅弄在一起,使得天地难分,满目混沌。明明正值晌午,可这时的天色却像是没有丝毫月光的浓稠黑夜,闪电不时划过,将在官道上艰难行进的车队映得隐隐现现,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第1章(2)
这时,忽然有一道闪电蜿蜒而下,直直劈向车顶。车帘瞬间被掀起,在狂风中簌簌抖动。同一瞬间,车前的高健骏马倏地受惊,高扬了前蹄尖利地嘶鸣了起来。
纷纷上前制伏惊马的男人们并未发觉身后的红帷马车就像是飘荡在洪流之上的孤灯,骤然亮起,又在下一刻倏地覆灭。高高扬起的车帘也帘幕般垂下,可就在红帘即将遮过少女尸身的时候,已经断气的颜玉尔忽然睁开了眼睛,霎时间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死寂,风雨骤停、狂风暂歇。
唯有马车里不知何时出现的细小光圈在起起伏伏,美丽的光圈在她的周身轻绕,最终化作点点晶光落入眼底,点亮了她无神空洞的眼眸。
“哈……”颜玉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片刻后又徐徐地阖上眼。
下一瞬,车帘飘然而落。
盘旋而上的楼梯一如既往的安静伫立。
忽然一颗玉润珠圆的珍珠从云厅里滚出来,沿着节节铺陈的红毯悄无声息地滚跳下去,最终猛地撞上男人的墨色皮靴,轻巧地往后一弹,原本大步流星的顾胜不由得拧眉停下来。
紧追着珍珠跑出来的奴仆一见那停在楼梯半截的伟岸男人,立刻退到一侧跪好,“雄爷。”听得出他在努力地保持镇静。
上楼、除饰、宽衣、喝茶、净脸,每一天这些步骤都会按部就班地进行,顾胜的坏脾气使得他不允许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有所纰漏。而这颗珍珠使得刻板的流程在上楼这里就卡了壳。
他抬脚踩住那颗珍珠,异常魁伟的身材令空间变得狭小起来,一股难以说明的压迫感弥漫在几人之间。
片刻之后,他踩过珍珠继续上楼,而那颗珍珠此刻已经深深陷嵌在艳红地毯里。
“出了什么事?”他府中的仆役向来训练有素,若有差池那多半是有事发生。
“回雄爷,夫人出事了。”
踏进云厅的脚步稍顿,却并未停止,“夫人?”
奴仆们依旧井然有序地凑上来帮他卸载缀饰,并没有被刚才所发生的事影响。
“雄爷,您忘了?今日是新夫人入府的日子。”宋喻解释道。
顾胜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五天之期的最后一天,半个时辰前他才接到消息,说接亲队伍已经在傍晚入了城。因为讨厌繁复的仪式与虚伪的寒暄,已经省去三媒六聘的顾胜直接把婚礼也省略,只当今日便是新婚之夜。
刚来就出事,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出了什么事?”
“新夫人她……好像是没气了。”
大脚倏地停下来,正帮他解腰际香囊的仆人吓得咕咚一声跪下。
顾胜壮躯半转,先是将眼前跪着的障碍物一脚踹开,目光凌厉地划开,还未扫过去,方才说话的那个人就已经跪下来,后背的衣料湿了大片,当那低沉到凶狠的嗓音飘过头顶时,一直竭力压制的恐惧终于是忍不住涌了出来。
“什么叫没气了?”
“雄爷息怒、雄爷息怒……奴才、奴才……”
“人在哪里?”
“偏房。”
顾胜咬牙大步朝偏间走去。
此时,顾胜刚刚过门的新娘子,众人口中的病西施、美煞星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明亮的烛火下,女人的肌肤白皙精致得宛若上好的白瓷,浅淡纤细的眉、秀挺圆润的鼻、丰泽嫣红的唇,明明是算不上拔尖的五官,可是衬在那恍惚人眼的雪白肌肤上,却像是飘落在白雪上的一点红梅,更显得红的越红、白的越白。
她身上湿透的嫁衣依旧艳红如血,领口间镶绣着一圈圆润饱满的东珠,中间正好少了一颗。
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汹汹的怒火淹没,顾胜对着精致的雕花大床狠狠地踹去。
咯噔!厚实的大床重重一颠。
发生了什么事?秀眉徐缓地皱起,单薄眼皮下的眸珠也开始小幅度地滚动起来。
顾胜却在这时霍地转身,“该死!”
咆哮如同平地惊雷般在近处炸开。好吵,她试图睁开眼,可自黑暗中不断逼来的晕眩感令她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那声咆哮令满屋子的奴才跪了一地。
哎,那难怪雄爷发火,毕竟是没过门的媳妇,就这么死了难免会痛心。宋喻怕归怕,但心头更多的却是惋惜,再加上是从小服侍着他长大的,所以胆子也大了些,忍不住走上前小声地安抚,“雄爷,还请您节哀,这……”
“他妈的,这次亏大了!”
“啊?”宋喻一愣。
冷冽的目光猛地扫来,“你送了多少聘礼过去?”
“大概、大概有……”
“不管有多少,都要回来。”
宋喻又一次被自己的主子刷新了三观。前几日明明是他自己大手一挥,拨了十来箱金银去作嫁妆的,现在却又变卦。哎,这就是标准的顾式风格了,高兴时可以一掷千金,不高兴时拔他一根头发丝都心疼。其实又有什么区别,颜小姐身体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娶一个快死的人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不就是个早晚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