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而来,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远离那个……两年来在梦中用温柔眼神折磨她,令她愧疚又懊悔地哭着醒来,却只能任由思念吞噬自己的男人。
“妈,我跟唐、克劳德是不可能的,你放弃吧。”
韩冰滢斩钉截铁地说,随后低垂眉眼,闪身错开母亲,踩着有些零乱的步伐上楼。
“滢滢!”韩夫人话未说完,不禁扬嗓低呼。
韩冰滢脚下加快,佯装已经上了楼没听见,将母亲的呼唤远抛身后,迅即躲进她私密的堡垒。
将门关上,落锁,一整天挺直的腰背霎时颓然软下,她背靠着门,慢慢滑坐下来。
淡蓝色调的房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寂寞。她紧闭美眸,面上已不复见高傲,仅剩下苍白的疲惫。
四下一片死寂,她心中亦然,可脑海又浮现稍早之前的画面——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初是我主动提离婚的,是我不要你,你没理由还想再跟我结一次婚。”韩冰滢怒不可抑地娇斥。
她还是没变,永远高高在上,永远那样骄傲而气势凌人,只认定自己是对的。
然而这些情绪,不过是她伪装脆弱的盾牌,她以为只要戴上高傲面具,她便是世上最强悍的人,没人伤得了她。
即使离开他,她依然没变。她,永远都在伤害自己。
唐肯望着她,极力压下心疼她的不舍。他来见她,并不是为了怜惜她,而是为了……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跟你结婚。”将胸中翻腾的情绪压下,他微笑回应。
“你应该已经有其他女人,你怎么可能跟我结婚!”
“只要对象是你,那就什么都有可能。”
“我懂了,你想报复我。因为当初是我提出离婚,让你感到没面子,所以你想趁这个机会讨回来。”这是她想得出的唯一解释。
她不意外他会想报复,因为曾经被她毫不留情刮一顿的男职员,或者不对盘的董事股东,总是想方设法要扯她后腿,挫她的锐气。
而他,无条件为她付出,总是包容她的任性,温柔地守护着她,却被她毫不留情的舍弃,他怎可能不怨恨她?
倘若他萌生报复之心,她……虽然深感痛苦,却也不意外。
闻言,唐肯的眸内凝聚着风暴,怒气悄然爬上俊颜。
她竟然以为他是特意来报复她!她究竟将他看成什么?
“承认吧,你需要克劳德这个姓氏,也需要我能替你带来的筹码。不管我跟你结婚的目的是什么,最终你都会跟我结婚。”
娇颜蓦然惨白,她咬了咬红唇,高傲地扬起下巴,“那你错了,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踩在我头上。”
他微笑,将重心挪向前,俊颜凑近她,用着她不曾见过的森冷目光,笑着说:“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会来赴今晚的约。因为这是韩夫人所希望的,所以你一定会跟我结婚——”
紧闭的美眸猛然睁开,韩冰滢望着天花板,赫然发觉自己竟然连衣服都没换下,便躺在床沿睡着。
纤手下意识地摸向锁骨,勾出藏在衣内的坠链,那纯银细链的末端串着一只戒指。
她紧紧握住冰凉的戒指,将粉拳轻压在心窝前。
唐肯冷漠的神情犹然在脑中盘旋不散,她的心口一点一滴地揪紧,仿佛有块巨石压在胸上,几乎不能喘气。
他的温柔去哪儿了?那双温暖的眼,为何会成了一座冰冷死城?
唐、克劳德又是怎么成为唐肯?一个德国企业的未来执行长,为何要来到台湾,成为大荧幕上的演员?
今晚已经历过太多冲击,韩冰滢只觉脑袋一片昏沉,无力再思索那些难题。
她侧过身子,将自己蜷成一个蛹,仿佛这么做便能抵挡那些能伤害她的种种,浸满水雾的美阵缓缓闭上。
但愿她能在梦中看见那个温柔的唐肯。
叩叩——
沉重的核桃色木门被敲响,帮佣何姨的嗓音随后响起。
“韩小姐,太太请你下楼。”
韩冰滢向来浅眠,一有动静便随即苏醒,听闻何姨的叫唤,美阵当即睁了开来。
她撇过螓首,望向墙上的骨董挂钟。已是早晨八点半,用早餐的时间。
“我知道了。”嘴里冷淡地应着,韩冰滢起身下床,步入浴室冲去昨天的狼狈,换上棉麻混纺的灰色长上衣,下身搭配纯棉黑长裤。
即便是家居服,母亲也不喜见到她穿得太过“柔弱”,或者过度强调女性特质的款式,因此她的衣柜里罕少出现太过鲜艳柔和的色彩。
至于外出服,几乎清一色是俐落的套装。她唯一能保有个人喜好的,只有那一双双款式繁多,色彩与图案缤纷的高跟鞋。
她的衣柜不大,衣物不多,却拥有一整个专门收藏鞋的地下室空间,以及一个收纳珠宝首饰的小型保险箱。
那些珠宝多是母亲为她购入。她镇日忙碌于工作,别说挑选珠宝,就连翻开服装目录的时间都没有。
该说是托输给韩森的福吗?倒映在化妆镜台中的冷艳娇颜,微微勾起一抹自我解嘲的浅笑。
这半年来,她被董事会冷眼相待,在公司中形同被孤立,她选择留职停薪,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四处旅行。
时间空下来了,目光被旅途上的秀丽风景占满,然而心却是越走越空,越走越茫然。
长久以来,她究竟在追求什么?她付出的那些,值得吗?好几次她在心中反覆询问自己。
可终究,她还是结束旅行,回到这个让她精疲力尽的家。她放不下母亲,更不甘就这么输得一败涂地。
可筹码用尽的她,只能听从母亲的安排,寻找能协助她茁壮的新筹码……这么做,错了吗?
她真的做错了吗?
“韩小姐?韩夫人要我转告你,她和客人还在楼下等你一起用早餐。”房门外忽又响起何姨心急的提醒。
韩冰滢这才醒神,望着镜中那张略显苍白的娇颜。那个女人看起来既迷惘又脆弱,一点也不像她。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高傲的面具已重新覆戴上,执起缀满珍珠与宝石的发束,将一头蓬松鬈发绑起,收束起太过柔美的气质。
母亲罕少邀请客人到家里用餐,看来对方是母亲十分看重的大人物,母亲竟会一大早便邀请对方……
正要步入连接后院花园,特别专辟出来的玻璃屋餐房时,趿着室内拖鞋的双脚蓦然顿住。
美阵微瞠,韩冰滢愕然地望着此刻坐在玻璃屋内的那道高大身影。
玻璃屋里,唐肯身穿优雅的V领针织短衫,内搭丝质淡蓝斜纹衬衫,那双执着刀叉的双手,宽厚而温柔,总是在梦中轻抚过她脸颊。
母亲不知说了什么,他微微一笑,端起手边的现榨橙汁向母亲示意。那笑,使得俊美的脸部线条如此温柔,让人心口暖暖的,不由自主想靠近他。
“滢滢。”韩夫人瞥见呆立在走廊上的女儿,有些不悦地唤声。
唐肯撇首望来,深邃的眸光微沉,唇上那弯笑弧未减,可笑里的暖意却少了。
他的冰冷只针对她。韩冰滢敏感地察觉这一点,一颗心跟着颤缩起来。
“唐已经等你很久了,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见她依然没有动作,韩夫人不悦地皱眉,平板的音量微微拉高。
敛起发慌的心思,韩冰滢抿紧红唇,下巴习惯性扬高,挺直了纤瘦的腰背,姿态高雅而充满傲气地步入玻璃屋。
即使对手是他,她也不会轻易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