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小如可就忙了,出去,提水盆回来,帮她拭脸,又帮她梳髻,提水盆出去,拿丫鬟服回来,帮她换衣,又帮她迭被,而戚彤却只顾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头上的髻活像是长了两个大包的蠢模样,她真想去撞墙,然后就能跟方果一样躺在床上。
小如端来热粥给戚彤吃过之后,便带领着她了解媒仙馆,最后来到厨房,开始洗菜。
一路走来没遇到其它奴仆,戚彤越想越觉得古怪,还是那个老问题──人呢?
“小厮和丫鬟都跑哪去了?”见她年幼可欺,戚彤大胆发问,小心求证。
小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天一早,周嬷嬷就解雇了大部分的下人。”
“为什么?”原来那个肥婆开除下人也是毫不手软。
“钱,钱快没了。”小如扇着炉火,细心熬煎汤药。
“是被骗?还是花光?”其实她想说的是活该。
“不瞒你说,上个月我就知道,但周嬷嬷不准我张扬。”
“你是……”人家服侍她时没一句感谢,现在才想到要利用。
“我叫小如,本来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现在所有的杂事都要做。”
眼看小如不知该不该说,戚彤索性哄她开口。“我还是弄不懂,钱跑哪里去了?”
“上个月,有个叫化子跑来,他自称是媒仙的老丈人……”小如娓娓道来。
叫化子──前任礼部尚书,小如不知他的身分,戚彤则是保持缄默。
原本没人相信他是夫人的亲爹,因为众人想象中的太老爷应该是长得福福泰泰的,至少也该是个干净体面的人,可是他骨瘦如柴,双颊凹陷,看人的眼神鬼祟,实在看不出跟夫人有血缘关系……
戚彤并不意外,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表三千里的表亲嘛!
太老爷来时像一阵风,去时也像一阵风,连饭都没吃就走了,这点倒是跟司马乘风很像;但太老爷是台风、是飓风、是恶风,逼着老爷把媒仙馆可以变现的宝物全刮走。
别看媒仙馆现在依旧完好如初,其实房地契已经贱价卖给了开钱庄的李老爷,幸亏李老爷跟老爷是多年好友,他大概知道老爷身患恶疾,不单不逼老爷搬离,进而说服老爷将“媒仙”的名号传给少爷,东山再起。
小如接着说,她是因为夫人哭了好几晚,一直服侍在侧,才会断断续续听到这些。
“看样子,司马公子连他外公来要钱的事都不知道。”
“少爷当时人在江南,而且少爷向来不管事,只顾花钱。”
“媒仙和夫人为何不留老丈人住下?一家团圆,不是很好吗?”
“太老爷不知怕什么,一副好像背后有人要追杀他的样子……”小如耸肩。
追杀?!戚彤咬着下唇,这是她思索时的习惯动作,苦恼中带了一丝俏皮。
媒仙馆那么大,是很好的藏身所,再说,媒仙的大名响彻云霄,但司马义本名没没无闻,女婿没道理不收留,丈人更没道理不留下……其中必有玄机!两者之间的关联,会不会是情种呢?
戚彤专心思索着,手依然浸泡在水盆里,菜却还躺在地上,神情烦恼,一动也不动。
小如见状,想起身材像大象,但走路却像老鼠的周嬷嬷,她平时不是躲在门外就是窗下,喜欢靠捉别人偷懒来突显自己的勤劳,进而赢得夫人信赖,万一待会儿周嬷嬷看到菜没洗,戚姑娘今天肯定没饭吃!
于是小如动作迅速地拿起菜,快速但不马虎地挑拣,然后放进水盆里清洗。
“戚姑娘,你在想什么?”小如问,不是出自好奇,而是关心。
“我在想我哥,我好担心他。”戚彤敷衍以对,想不到却歪打误中。
“戚姑娘放心,果哥生得方头大耳,是长寿相。”小如脱口而出。
戚彤耳一刺,眼一亮,盯着小如那饱含温柔多情的脸蛋。“果哥?”
“我是说令兄。”小如羞涩地垂低头,但耳根绯红滟滟。
“大夫怎么知道我哥病了?”戚彤不动声色地问。
小如细声细气地说:“是我找大夫来的。”
“我哥房里的粥是你煮的?”戚彤微愠。
“大夫说他只能吃粥。”小如喉咙又干又涩。
“洗脸水是你提的?”戚彤咄咄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嗯。”小如点了点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脸紧张。
“为什么你不顺便端碗粥、提盆洗脸水给我?”戚彤大声责问。
常言道: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连这都不懂,她将来怎么跟婆家相处?
幸好方果是孤儿,她也不是难缠的小姑,不过她却感觉自己受骗了。
方果那家伙,她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一直以为他忠厚憨直,完全看不出他追姑娘的手腕这么高明。
也罢,小如乖巧柔顺,跟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恭喜方果,生平心愿──夫妻同心,生一窝子,指日可待。
一阵酸楚没来由地涌上胸口,她还真舍不得放开方果,但是又何奈……
“泼猴!”周嬷嬷像县太爷出巡般走进厨房,暴喝一声。
戚彤吓得跳起来。“老母猪!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怎么都是小如在做?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吗?”目光刺探。
“你敢打我试试看!”戚彤顺势从刀架上拔出菜刀,一副要拚命的样子。
周嬷嬷立刻收敛气焰,转移话题地问:“我有话问你们两个,是夫人交代的,谁要当少爷的副媒?”
“什么梅?是乌梅?还是酸梅?”仗着手中有菜刀,戚彤胆大包天。
“少爷去女方家提亲,有些事不方便亲自问小姐,需要一个女助理。”
“我嘴不甜舌不滑,留在馆里打杂比较适合我。”小如直截了当。
周嬷嬷不屑地睨了睨眼。“那就是你喽,你说谎的功力一流。”
“谢谢周嬷嬷夸奖。”戚彤皮笑肉不笑,当之无愧。
“你现在就去书房,跟少爷一起学作媒的技巧和礼数。”
第4章(1)
叫她泼猴,一点也不为过,爬树和撒野全是她的专长。
在去书房找白痴公子之前,她先找了一棵茂密的大树,攀枝依干,藏好身子,四下张望。
这儿视野不错,近可监视老爷房的动静,远可看到大门前的出入。
说到那个老母猪,还真是没常识,自古名言,孤男寡女禁同处一室,这摆明了不安好心嘛!
眼一眺,正好看到司马乘风和一个带丫鬟的姑娘游园,那个白痴公子嘴里含了根麦草,故作潇洒,戚彤不屑地抬了抬鬈翘的长睫毛,暗自祈求老天爷能让他拉肚子、跑茅厕,免得她看到不该看的而长针眼。
忽地,那个姑娘和丫鬟像是比赛赛跑似地跑了出去,接着就看见司马乘风朝着大树走来,啐掉嘴里的麦草,就像抛弃每个对他有情的姑娘一般,然后伸手随意摘了片叶子往唇边送,背靠着树干斜立,一阵轻柔悦耳的乐声吹起……
真希望此刻飞来一只乌鸦,在他头顶上拉泡屎!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走?他的嘴不酸,她的手脚早已麻木,若不是她屏气凝神,用最大的意志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见到祖奶奶才怪!
这时,她的心忽地一窒──他站在树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
或许是她多想了,但如果不是,那么他就是可怕的敌人,情况不妙……
幸好来了一瘦一胖的小厮,大吉和大利,带来周嬷嬷的命令,请司马乘风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