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秀?”范姜魁惊惧万分地吼着,“静宁,快找大夫来,快!”
“休……妻……”她喃念着,一张口,便溢出鲜红的血。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他不断地抹去她唇角的血,然而血丝还是不断地淌落,他无能为力,骇惧不已。“别再说了,执秀……”
“娶玉缇……她很好……”她紧闭着双眼,依旧喃着。
范姜魁震愕得说不出话。原来,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是如此冰雪聪明,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假装不知道,那么多不公平地对待,她笑笑承受,从没对他诉苦,她……
“秀儿!”文世涛率先冲进房内,将他一把推开。
不一会,朔夜和伏旭都赶到,施咒先稳住她的心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文世涛吼着,疯了似地推着他往外走。“你非要将秀儿给害死是不是!出去!给我滚!”
被推出房外,门当着范姜魁的面硬生生关上。
姚望不禁替主子叫屈。“这文家的人怎么这样待人?”
“住口!给我住口!”范姜魁低吼着,眯眼瞪去,却见祖母就在眼前。“姥姥,你怎会在这里?”
“执秀丫头要不要紧?”范姜老太君问着。
范姜魁启口,却说不出话,只能以手捂着脸,喉头不断地震颤着。
“唉,怎么会这样子?”范姜老太君瞧着他手上的血迹,向来精烁的眼也不禁泛着雾气。
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文执秀再次被拉了回来,却时而陷入昏迷,只能靠静宁照时辰灌她汤药,让她的状况稍稍稳定了些。
文世涛再三对范姜魁下达逐客令,但看在范姜老太君的面子上,他让了步,让两人在文府待下,却不允许他俩进房探视妹妹。
范姜魁哪里也不肯去,就守在妻子的绣房外,不敢进去看她怕再影响她的病情。
几天过去了,他痴痴站在外头,就只为了听到她的声音。
只要她能开口说话,就代表她是安好的。
因为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关于她的病情,所以他只能守在外头,日日夜夜等候着。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他欣喜若狂地靠近房门几步,仔细聆听那细微的对话。
“小姐,喝药了。”
“我不要喝。”
“小姐,你不喝药的话,身子不会好。”
躺在床上的文执秀眼窝深陷,清丽面容青灰而无生气。“……静宁,我喝了几年的药了?”
“……”
“从六岁那年开始,我每天都必须喝药,可我都二十岁了,身子还是没好……喝药做什么呢?”她说着,笑着,万分疲惫。
“小姐,你是怎么了?”静宁惊慌地看着她。
小姐向来是乐观积极的,就算再苦、再涩的药,她都能像喝甜汤般地喝完,从不喊苦,更不曾拒绝过;可是眼前的她,面露死气,有种万念俱灰的消极,仿佛再也没有动力,支撑着她活下去。
“静宁,其实……我每天睡醒时都很痛苦,总有着不知名的痛侵扰着……从没有一天醒来时,是觉得浑身舒畅。”她气若游丝地道。
静宁闻言,不禁红了眼眶。
多可悲,她跟在小姐身边十几年,却从不知道小姐一直是隐藏着病痛。小姐的笑容太耀眼,太容易瞒骗人,让人难以察觉她笑容底下隐忍着许多痛楚。
“可是,为了不让大哥担心,我必须每天都表现得很开心……”她不要大哥为她自责,不要大哥再为她流泪,所以再痛她都要忍,忍到不能忍,她也绝对不哭。
静宁垂睫不语,泪水默默淌落。
“静宁……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忍了?”文执秀伸出手,轻扯着她。“我真的好痛,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忍了……”
静宁咬着唇,泪水掉得仓皇。
她难以置信小姐竟会说出这种话……说这话,是代表她放弃了,她有了厌世的念头……
静宁梗着一口气,哑声说:“小姐,你总是说,痛忍一忍就过了,而且现在有伏旭先生和朔夜大师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那都是骗人的,痛一直在,根本就不会过去……那是骗人的……”
静宁反抓着她战栗不休的手,锁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的道:“小姐,你要忍,你要为爷儿而忍,要不然……你要看爷儿愧疚一辈子吗?”她很狠,明知道小姐痛得难受,还要她忍,还要她拖着病体活下去。
“可是我的痛并不能解开大哥内心的桎梏,我再忍,也不能抹灭相公的自我谴责……更挽不回失去的孩子,我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我的痛,不值得,我让每个人都不快乐。”
听到这里,范姜魁的胸口像是梗着一口气,教他咽不下也吐不出,眼眶发烫刺麻。
他深爱的女人,如此善良贴心,就算是躺在病榻上,她担忧的依旧是她最挂念的人……她还是将他摆在心上,可是病痛是多么可怕的折磨,竟让她意志消沉,丧气到想要丢下一切……
然而,究竟是病痛折磨她多,还是他伤害她多?他要怎么做,才能够改变这一切?
“你想改变?”
身后传来陌生的嗓音,范姜魁抹了抹脸,侧眼探去。“你是朔夜大师?”
“什么大师?我不过就是个咒术师罢了。”朔夜哼笑着。“我只是闻到欲望的味道,脱口问你。”
范姜魁微瞪大眼,难以置信这个人竟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尽管不信光怪陆离之事,但当太多事凑在一块时,他选择平静以对。
“你能帮我吗?”
“有何不可?”
“你又还不知道我想改变的是什么。”范姜魁不禁苦笑。
他想改变的,难上加难,但只要能够改变,他愿意奉上任何东西换取。
“还不简单?不就是……”
“魁儿。”
朔夜话未竟,后头传来范姜老太君的叫唤声。
范姜魁回过头,问:“姥姥,用过晚膳了怎么还没去歇着?”
“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执秀丫头一面。”她回答着他,再看向戴着面具的朔夜,觉得那双眼像是在哪见过。
“可是……”他不知道执秀愿不愿意见她,又或者是身体状况允不允许她见姥姥。
范姜老太君拉回心神,要身旁的总管前去敲门。“试试不就知道了。”
姚望敲了敲门,不一会,静宁开了门,一见是姚望,正要关上门时,姚望赶忙道:“我家老太君想探视少夫人。”
静宁看向范姜老太君,犹豫了下,道:“老太君,敢问想对我家小姐说什么?”她这个说法有失规矩,可是为免小姐再受打击,她必须先问清楚。
范姜老太君扬眉勾笑。“说些体己话。”
“请老太君进来吧。”她想,小姐如今心绪正乱,有老太君在场,也许能让她的心绪稳定些。
一旁的范姜魁喜出望外,却不敢入内,站在外头,直到门当着他的面关上,感到些许失落。
“范姜家的主子,可有兴趣再聊聊刚才的话题?”沉默多时的朔夜轻问着。
范姜魁看向他,不多细想地道:“我们到一边去吧。”
“走。”
守在门外的姚望看着主子离去,想了下,还是留在原地,把里头的对话都听清楚了,再转述给主子。
“静宁是谁?”文执秀虚弱地问。
“小姐,是老太君。”静宁搬了张椅子走进屏风后。
文执秀一愣,看着老人家拄着拐杖缓慢走来,忙道:“静宁,扶着老太君,她的膝盖不好。”
“不用了,这点路不碍事的。”姜老太君走到她面前,心疼地攒起眉。“丫头,怎么瘦成这样?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