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要不要问呢?
孙乐乐纠结半小时了,庭园里的草地都快被她喷成小河了。
宁子辛将目光从杂志上移开,刚好就和孙乐乐对上视线,孙乐乐立即迅速地移开眼神,装作非常认真地洒水。
宁子辛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端起红茶喝一口,慢条斯理道:“想跟我说什么?”
平时能离他有多远就多远的孙乐乐,竟罕见地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这么久,宁子辛早看出孙乐乐有事想问他,只是没说破,就等孙乐乐开口。
不过都等半小时了,看那些鲜绿的小草都被快淹死了,为了挂救可怜的草地,宁子辛主动开口。
呃,孙乐乐僵了下身子,转头见宁子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愧是贱人的叔叔,两人的笑容一样讨人厌。
既然自己的意图被看透了,孙乐乐也不扭捏,她关掉水管,走到宁子辛对面的椅子坐下,丝亳不拐弯抹角地说:“我想知道宁默的事。”
听到孙乐乐要问宁默的事,宁子辛似乎一点也不感意外,语气如同平时般平淡拎静,“你想知道阿默什么事?”
反正都开口了,孙乐乐也不想迂回,直接问:“宁默十三岁才和你住,那之前呢?他父母去世后的那一年他是住在别的亲戚家吗?”可是若宁默是住在其他亲戚家,怎么这八年来她都投看过宁家其他亲戚?
宁子辛敛眸,看着杯里的红茶,平淡道:“不是,在跟我住前,阿默是住在孤儿院里。”
什、什么?!这意外的答案让孙乐乐惊讶地瞪太眼。
“怎、怎么会?你们宁家没有其他亲戚收养他吗?你呢?你那时在哪?怎会让宁默待在孤儿院?”问到最后,孙乐乐的语气不自觉地 带着质问。
“其他亲戚?!”宁子辛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和冷意。
“那些亲戚只想要宁家遗留下的财产,而我因为性向的问题早被父亲赶出家门了,等我知道兄长和嫂子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一年后了,我赶回去时,房子和家业早被那些亲戚瓜分光了,至于阿默,则被他们丢到孤儿院里。”
“那、那宁默的爷爷奶奶呢……”
“早离世了。”宁子辛淡淡撇唇,“宁家是古老保守的家族,而我父亲非常顽固,我的性向让他觉得丢脸,早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就连死也不让人通知我。”
因此他回去时,唯一的亲人只有宁默这个侄子,可他的侄子却被宁家那些贪狼丢在孤儿院里。
“我到孤儿院接阿默时,他瘦巴巴的,看我的眼神冷漠且带着戒备,可脸上却能扯出乖巧温柔的笑容。”宁子辛永远记得侄儿当时的样子。
在那天之前,记忆里的侄儿是被兄嫂宠爱的天之骄子,在宁家的地位就跟孙乐乐一样,是宁家的宝,可他在孤儿院看到的宁默,却没有记忆里的任性骄傲,而是世故防备。
孙乐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想到宁默说嫉妒她时的落寞表情,她曾以为那是装出来的,原来不是吗?
“后来我将阿默带到英国,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让他开始亲近我,再来认识你爸爸,剩下的就不必我说了吧。”见孙乐乐仍沉浸在惊讶里,宁子辛想了一下又道:“对了,明天阿默要去台湾。”
听到宁默要去台湾,孙乐乐愣了下,想也不想地脱口就问,语气其至带着着急,“他去台湾做什么?!”
宁子辛将孙乐乐的反应看进眼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闪。哎,这小俩口真是……
他端起茶怀遮住唇边的玩味,徐徐道:“三天后是我兄嫂的忌日。”
第5章(1)
宁默永远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孙乐乐时的心情——虽然,那时他看到的只是一张照片。
那是某个正在追他叔叔的笨蛋为了跟他打好关系,拿出自己女儿的照片当做话题,“嘿,默默你看,这是我女儿,她叫乐乐,小你三岁。”
照片里的小女孩约十岁左右,混血的五官非常精致,穿着白衬衫和红色点点蓬裙,头上戴着米老鼠发箍,手里抱着一只大熊,睁着漂亮的大眼不高兴地看着镜头,从照片可以看出拍照者对小女孩的爱,而小女孩眉目间的傲气和任性让十四岁的宁默觉得无比熟悉。
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表情。
宁默的眼神暗了暗,那时的他也有把他捧在心尖上的父母,也曾经那样恣意任性,没有任何顾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像这世界是为他而转的。那时他的表情就跟照片里的小女孩一样。
宁默看着正滔滔不绝的说自己的女儿多萌多可爱的蠢蛋,一副有女万事足的傻爸爸模样。曾经,他的父母也会这样向别人炫耀着,他们家的阿默多棒多聪明。
曾经是的,那是曾经,那对将他视为珍宝的傻父母走了,他的世界也变了。
他从高高在上的骄子变为孤单一人,那些名为亲戚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贪婪和算计,父母留给他的一切全被夺走,而他,则被送到孤儿院。
他再怎么任性也不会有人顺从,再怎么哭闹也不会有人理会,他只剩下自己一人,什么都没有了。
相较之下,照片里的小女孩多幸福——幸福得让人憎恨,而眼前正在炫耀自己女儿的笨蛋也让人讨厌。
某笨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追求真爱的过程中被自己眼中的乖小孩私下下过多少绊子,宁默整个讨厌这个姓孙的笨蛋,也讨厌姓孙的每每看到他就拿着女儿的照片跟他说自己女儿多乖多棒。
“默默,你一定会喜欢乐乐的。”
不会,他讨厌死那个叫孙乐乐的女孩。看到孙乐乐,宁默就会想到以前的自己,这让他对照片里的女孩充满厌恶和嫉妒。
偏偏他那冷静又精明的叔叔却真的被孙笨蛋给追上了,还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家明的女儿似乎不太好相处,阿默,帮叔叔一个忙吧。”
说话的宁子辛笑得极温雅,可宁默却看出他眼中的狡猾。
即使不愿意,可在孤儿院待过一年的宁默却明白自己的意愿其实并不重要,因此,他只是乖巧的笑。
宁子辛看着侄子的笑容,在心里轻轻叹气,伸手揉着宁默的头发。“阿默,你可以任性一点的。”
任性?他还有那权利吗?宁默在心里自嘲,就算知道叔叔是真心的待他好,可是那又如何呢?伪装早已成了习惯,温驯听话才会让人卸下防备,才会惹人喜欢,不是吗?
而那天,他在饭店门口看到照片里的女孩,本人就像照片中一样精致,可是眉目间的骄傲更甚,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啊!真好,可以这么直率地表现出恶意,真是……让人嫉妒。
宁默忍不住对女孩露出一个“你真幼稚”的温和笑容,看到女孩愤怒的模样,一股偷悦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他照叔叔说的算计女孩,看到女孩领悟上当后却又不得不吞下败意的愤恨表情,宁默整个觉得开心,他甚至在女孩面前撕下伪装,露出真实的模样,就为了气她,想将她脸上的骄傲抹下。
她脸上的傲气太过碍眼了。
所以他总是故意惹她,他心里住着一个充满嫉妒的幼稚小鬼,看着孙乐乐心里就满是嫉妒,就篡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内心灰涩阴暗的十四岁少年了,可招惹孙乐乐的习惯却还是改不了。
就如同他的伪装,早已成了习惯戴在脸上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