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岗不答话,庆莳帮他答:“对,他叫梅岗。”
“少不情不愿的。”后娘指着庆莳、梅岗,又念道:“侍候我们庆珠小姐,可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梅岗皱着眉,瞪她。庆莳却说:“对,娘说的是。”
后娘哼一声,然后拍拍她宝贝女儿的肩,微笑道:“其实娘一直想请个人来保护你,以后你独自出门,娘也不必乱操心了。”
“是啊!娘。”庆珠笑得好甜蜜,跟着她娘回后院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梅岗说:“梅大哥,我等你喔!”
就这样,花费了整整一百年的真气,幻化成人形,来到人间找庆莳的梅岗,不到一个上午,就被推到了别人的闺阁里。
他对自己不能为庆莳出头感到懊恼,但同时也对庆莳的态度感到……有点儿失望。她应该要装得高傲,大着声音、理直气壮地宣布,他梅岗是她的仆人啊!她怕什么,怕他不能保护她吗?
梅岗想对庆莳说出他心里的想法,可庆莳动作更快,把还剩下一半的黄米黏糕用油纸包好,塞回他手里。然后把他身上的布围裙卸下,穿回自己身上,拿起了水桶和抹巾,像以往一样,做自己该做的事。
梅岗捧着那还温热的黄米黏糕,像个孤儿一样,落寞孤单地站在油铺里。
雪天里的水很冰,浸下去,就像被万针剌穿一样。庆莳嘶嘶地苦叫着,吃力地将抹巾给扭干,然后开始跪在堂屋里擦地。
她咬着牙,一直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想起早上拿在手里的那只温热的小手炉,那只会让现在的她更难受。
经过后娘和庆珠的搅和,庆莳才知道自己很没安全感,这畏缩甚至让她没了胆量,去争取那些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原来她所谓的尊严,是顺从与退让下的产物,她从不敢真正地去反抗什么。以往那些她说给自己听的,好像很有骨气的话,都只不过是欺骗与安慰自己的谎话罢了。
就像梅岗,她根本不敢把他要回来,因为她不想顶撞后娘,让自己往后的处境更凄惨。反正……她的人生就是这样,还能逃到哪儿去?还能好到哪儿去?
一个懦弱的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对她这么好。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抹脸,认分地擦地。
她擦得很认真,就这么一直来来回回地擦着地,压根儿没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个人,也跟她一起跪在地上抹地。
抹巾干了,庆莳想转身,却撞上了那堵肉墙,她吓了一大跳,跌坐在地。
她呆呆地看着没有表情的梅岗,手上也拿了一条抹巾。
呦?花妖生气了?她还以为梅岗是个完全没脾气的人。
而且,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有点凶。
“庆莳应该要相信我。”梅岗说:“而不是推开我。”
庆莳哼一声,来到水桶旁洗抹巾。
梅岗跟到她身后。“我不是对你说过,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吗?”
庆莳又哼一声,绕过他,回去抹地。
“你应该要让我保护你。”梅岗再跟到庆莳旁边。“我要回到庆莳身边。”
庆莳不理。梅岗继续大声说:“我要以身相许!”
庆莳忽然生气地把抹布损到地上,站起身,把梅岗拉出堂屋,来到庆珠位在东厢的闺房。
她敲了敲门,也不等里头的人回应,就打开门,把梅岗给推了进去,然后马上关门。掉头走人。
坐在炕床上的庆珠,正被赵嬷嬷侍候着解开裹脚布,准备清洗小脚。她俩怔怔地看着被丢进来的梅岗,庆珠很快地娇羞了脸。“呵!梅大哥,这么急着进来,找人家有事吗?”
梅岗根本不想跟她说话,他也看着她十年了,知道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出会欺负庆莳。
不过,既然进来了,不如把话全跟她讲明了吧!
梅岗说:“有事要同你说。”说完,他瞪着赵嬷嬷。
庆珠明白了,臭着脸对赵嬷嬷说:“嗳!你出去吧!我要他服侍。”然后又变脸,笑笑地说:“人家小脚疼,想泡泡热水,梅大哥来帮人家吧!”
梅岗皱着眉,迟迟不动。他被正要出去的赵嬷嬷给推了一把。“叫你去就去,奴才对主人皱什么眉?”这小子的臭脸真不讨喜,亏她早上还那么沉浸在他的笑容里。
庆珠却骂赵嬷嬷:“好了啦!你快滚出去!一个奴才多什么嘴!”
赵嬷嬷被骂轰了出去,房里只剩下庆珠和梅岗。
见梅岗迟迟都不过来,庆珠装可怜地道:“梅大哥,人家的小脚真的好疼好酸喔!你快帮人家端盆热水过来嘛!”
梅岗歪着嘴,虽然不喜欢这些人,但是他的个性,最抗拒不了这种低声下气的软语哀求了——偏偏他一心想要付出的小家伙,都不曾这么求过他!
梅岗把赵嬷嬷方才留下的热汤瓶里的热水,注入一口铜盆,然后端到庆珠的炕床下。他说:“我要告诉你……”
“唉呦!梅大哥真不细心。”庆珠娇娇地抱怨道:“你铜盆拿这么远,人家的脚勾不着。”
梅岗替她拉近铜盆,没想到还是被念:“天好冷喔!人家的腿不想离炕床太远嘛!梅大哥应该要端起盆子,帮人家洗小脚啊!”
梅岗粗喘了一声气,端起盆子,粗鲁地把庆珠的小脚拉来,二话不说马上塞进热水里。
庆珠被梅岗的举动吓了一跳,而且那热水还是很烫,烫得她真想哇哇叫,不过为了在梅岗面前保持形象,她忍了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这水温。
她看着握着自己小脚的大手,心里喜孜孜。姑娘的脚被心仪的男人摸了,就代表这男人一定得对她负责!她娇媚地说:“梅大哥,你觉得人家的小脚漂亮吗?”
梅岗不理她。
庆珠有点恼怒,他都摸了她的脚,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呢?她不服气,话开始说直了。“比我那个姐姐还漂亮吧?一双大脚丫,丑死人了!”
梅岗瞠大眼睛,瞪她。庆珠被他那想杀人的目光吓到了。
梅岗重重地放下铜盆,水洒了彼此一身都是,庆珠哇哇叫。梅岗喝道:“不准你污辱庆莳!”
“你干嘛为她说话啊?”庆珠不爽。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是庆莳的仆人永远都是。”梅岗直截了当地说:“如果她点头答应,我还会是她的丈夫,让她‘娶’进门!”
“啊?”庆珠被他的说法给愣住了。而盛怒的梅岗,压根儿没意会到自己用错了词,他只是常常听到人们这么说,就学起来了。
见庆珠那呆样,梅岗以为她没听懂,再说:“我早就对她以身相许了!”
“呃……你、你们……以身相许?”庆珠气到说话都吞吐了。
“我、我、我要告诉我娘,告你们是奸夫淫妇!”
“你告啊!”梅岗吼道:“反正我迟早要把庆莳带出这个家!”
“你这个莽夫!”庆珠骂的话,跟她娘一模一样,她甚至激动到抓扯着梅岗的衣服。“要不是我帮你们求情,你们现在都已经跪在衙门堂下了!你竟还敢这样对我?”
“你放开!”
“我不放!我不放!”
梅岗被她的力气吓到,想拉开她,却拉不开,又不想乱碰她,不但怕自己力气大,伤到姑娘家,更怕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又给人落了话柄。
两人就这样拉扯着,忽然,梅岗一个重心不稳,竟然就被庆珠给拉上了炕床,而且不倒在别的地方,刚巧就扑在庆珠的胸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