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莳再次想起梅岗曾经说过的话。这灵光一闪,让她的话说得更笃定。
“你让我吃了你的真气。”
李兰英瞠大眼,手一松,筷子掉进了铜锅里。
“呃,筷子掉了。”庆莳指了指锅里,提醒他。难得看到他失去镇定的模样。
李兰英还是瞪着她看,等她说话。
“虽然你对我好,可能真的是为了什么商业利益。”庆莳呐呐地说:“但是,你对我的好,真的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李兰英咽了口唾沫,问:“什么人?”
“一个对我很好,但是我却污辱了他、伤害了他的人。”
“你没有伤害他!”李兰英很突兀地说,还说得斩钉截铁,好像他就是那个人一样。
庆莳起初很讶异,但是这直截了当的回答,无疑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伤害了他。”她回李兰英;“我是个很自私、很懦弱的小人——”
李兰英马上打断她。“你不是。”他甚至再重复。“你不是!”
庆莳瘪起嘴,冲道:“遇到危险只会想到自己,遇到利益更是只能想到自己,我不是这样的人吗?所以我才允许你来看我,因为你会带我去吃好吃的东西。如果你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我告诉你,我会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把你打跑!”
李兰英锐利地眯起眼睛,质问:“为什么你老是喜欢说这种话?”
“因为你的好会让我不安。”庆莳绞着小手,怯怯地说:“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是我一点也不配——”
“为什么你老爱说反话?”李兰英又打断她:“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会很高兴吗?我就会放弃你吗?”
他把庆莳堵得哑口无言。
两人也都有些上了火气,甚至因此忘了彼此台面上的身份。
“你想过吗?庆莳。”李兰英硬着声音说道:“我对你好,就真的只是想对你好,没有别的意图。而你也希望别人对你好,不是吗?”
“骗人!”庆莳堵他。“你不就是想报恩吗?我才不是你要报恩的对象!”
“我觉得我很真诚,这才是重点。”
“我也很诚实地觉得,如果我真坦荡荡地接受你的好,那我真是无耻,没有半点骨气,虚伪得要命。”庆莳说:“你的好可以用在别人身上,比如你爱的人。”
没错。他爱的人,才有资格接受这样的好。
他只是想报恩而已,而不是喜欢她、甚至是爱她。可是他对她的好还有温柔,都是会让人陷落的陷阱。她讨厌自己有时自以为是的想法——以为她有人在爱,还会天真的认为这份爱,她可以霸守一辈子。
她讨厌这种想法!讨厌这份虚假的幸福感!
她喜欢他,没错,她喜欢这个花妖的陪伴,他让她觉得好幸福,可是这些都只是短暂的报恩而已。她讨厌!她讨厌!她讨厌——
气疯的李兰英看不出庆莳难过的眼神,更不知道她那脆弱的心,抱的是这种想法。他只是咬着牙说:“王庆莳,我的脾气本来是很好的,可是你一再惹怒我。”
被凶了的庆莳更倔,哼了声气。“如果你后悔对我好的话……”她说:“我把我吃下去的东西都吐还给你。”
“王庆莳!”李兰英拍桌大叫。
庆莳震了一下,眼眶红了。
邻桌的客人、来回穿梭的小二们也都静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那一桌。
然后,他们看到那姑娘猛地站起身,就往门外冲。那爷本想捉她的,手却悬着一半,最后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小人儿的身影,被黑夜吞没……
庆莳边走边哭。
臭李兰英、死李兰英、可恶的李兰英……
臭梅岗、死梅岗、可恶的梅岗……
他凶她?他怎么可以凶她?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凶她,可就只有他不能凶她……
她也是,她讨厌自己的嘴,每次、每次、每次!都说不出讨人喜欢的话!
虽然她很倔强、她很任性、她很讨厌、她有很多很多的缺点,可是、可是……
世上唯一会对她好、对她笑的人,就只有他而已。现在连他也凶她了,连他也凶她了……那只证明了一个事实。
她果然是个讨厌鬼!没错、没错,她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讨厌鬼!
想到这儿,庆莳的眼泪又掉了更多,视线模糊,压根儿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队人马,就这样撞了上去。
“大胆!”有人大骂:“敢扰贝子爷的雅兴!你有几条命可以抵啊?”
被撞倒在地上的庆莳,衣裳下摆都被地上和了烂泥的雪水给弄脏了。她狼狈地爬起来,看到这群人马阵势大得吓人,许多家仆、护卫模样的男子,将中间那个肥垮得像颗汤包的老爷团团围住。庆莳知道这群人不好惹,赶紧抹抹脸,鞠躬道歉:“抱歉,我没看路……”
“嘿!这妞生得真标致。”可话还没说完,那中间身着华衣、像颗洒了金粉的汤包的老爷,打断了她。“喜欢!我要她!”他指了指庆莳,越说越激动:“我要她!本爷今晚就是要这个味!”
庆莳一惊,这才正眼瞧了老爷。只见他脸红得像烧红的炭,眼神涣散,笑容呆滞,连站着都要人好生扶着。摸着胡子淫笑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下流。庆莳暗喊一声糟,这家伙喝醉酒了。
“好的!爷!”家仆们涎着嘴,讨好地连连称是,对上庆莳后,又是另一副嘴脸。“咱们的爷要你了!”
“什么?”庆莳开始后退,转身要跑——
“架走!”一声令下,护卫纷纷涌上前。
庆莳跑没几步,脚就腾空了。一伙人就这样架着庆莳,浩浩荡荡地往韩家潭胡同上最好的妓院走去。
街上的人看到庆莳的遭遇,皆冷眼旁观,无人出手相助。毕竟这贝子爷的风流淫荡在内城、外城可都是出了名的,连在大街上都敢随便对民女出手,也没官员能治得了他,在这风月场拐走一个妓女又算什么?
可怜的庆莳,在大汉的钢臂紧箍下,连脖子都不能扭,只有眼珠子无助地转啊转……
而这混乱的场面,都被远处的一个男子看进。他寒着脸,跟着这队人马,来到了韩家潭胡同上最豪华的一等妓院“庆元春”。
这位家里有三妻四妾的贝子爷,是庆元春的常客。老板和领家嬷嬷对这皇族贵客可是又爱又恨,每回总是谨慎又恐惧地接待他。
他把本楼的花魁、花娘都拐回家当妻妾,让本楼损失惨重不说,他们甚至还得忍受他三天两头带进外头的姑娘,来庆元春借房逍遥快活。不过,看在他是皇亲国戚,每回也不吝惜千金的份上,他们都忍下了。
所以,看到庆莳被众大汉给架了进来,他们也见怪不怪,只能涎着嘴脸,讨好地招呼这皇族爷:“爷,今晚还是来间‘醉欢房’吗?”醉欢房可是庆元春里一等一的上房。
“对!对!”贝子爷口齿不清地说:“还有烧酒,多拿点烧酒来,爷要喂这可爱的小兔子喝酒,然后再一起快活……”
庆莳一听,全身颤栗,身子抖得像秋风扫落叶。可大汉们才不管哩!照样把庆莳给抬进了醉欢房里。
庆莳一被放下,趁着空隙就快手快脚地钻出房,但大汉早知道她会来这一招,一把又将她给推进了房里,还大喝威胁:“你敢逃,就把你腿打断!”
醉醺醺的贝子爷一进房,就嘿嘿嘿地冲着庆莳坏笑,等烧酒都送了进来,他马上把人都赶了出去,紧紧地关上房门,然后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朝庆莳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