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好低哑。“我会当真……”
“我不是说玩笑话!”牡丹靠得梅岗更近。“梅大哥当然可以当真!我愿意为梅大哥做这一切!”
梅岗深吸一口气,转头,痴痴地望着庆莳。
“庆、庆莳也可以……”他再看向坚决的牡丹,像着了魔似的重复着。“也可以回去?跟我回去?”
“没错!梅大哥。”牡丹肯定地说。
他又转回头,凝望着庆莳忧愁的小脸。
庆莳看到他的眼神里,有着期待。
可以吗?庆莳,可以跟我回去吗?好吗?好吗……他的眼神这么问她。
庆莳与他对望,两人看着彼此,好久,久到时间都凝滞了。
两个人都希望,对方能先有反应——有着自己预期的反应。
而庆莳更希望,梅岗在看到她犹豫、为难的表情后,可以像以前一样,主动看透她所有的心事,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然后,就自己先让步了,而不会再用那种期待的眼神逼她。
可是梅岗还是一直看着她,难得这么固执地看着她,希望她开口答应,说……说什么?
他希望她说什么?很干脆地说好吗?
然后要她一个凡人,跟他回到她根本就不熟悉、甚至无法想像的世界?
她的心里生起一团乌云。
不可能!她自私地想,即使自己在这里常被欺负,但生活过得再苦,都还是在自个儿的地盘上,安全感如此薄弱的她,从没敢想过要到一个新环境去生活,梅岗怎么可以这样期待地看她呢?怎么可以这样希望她点头答应呢?
更何况,这机会,是另一个深爱他的女人“恩赐”的,她王庆莳才不要她的施舍!
梅岗不是答应过她,他会永远永远守着她,在这片扎了梅花根的土地上吗?他怎么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动摇了呢?
她不要离开他!
也不要离开自己的家乡!
这就是她的答案!她自私又卑鄙的答案!她不如牡丹好的证据!
她讨厌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讨厌竞选在此刻固执起来的梅岗,更讨厌的,是她自己!是胆小的自己!是无法为梅岗勇敢付出、为梅岗体贴着想的自己!
庆莳猛地站起身,低着头就往门外冲去。
而这次,梅岗没有拦她。
因为庆莳已经告诉他答案了。
这个答案,让他失神了好久。
失望了好久……
桃欢带着一种富含兴味的笑容,看着他哥哥那张失望、悲伤的表情。
好像在欣赏、品尝这种痛苦似的……
结果,梅岗特地为她准备的豆汁儿冷了,那一餐没人吃。
一整天,庆莳没有靠近梅岗,梅岗也没有去找她、缠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小竹筏上,任由水波与微风将他带往湖的中心,没有人打扰他的地方。
而庆莳则坐在垂花门的台阶上,把玩着菊花瓣。
玩着、弄着,菊花瓣的轮廓都看不清了,整片黄都糊成了一片,她觉得眼睛好酸,忍不住眨了几下,眨着眨着,眼泪就一直掉下来。
忽然,后头传来了脚步声,庆莳看着地上的影子,是一个男人。
她以为是梅岗,梅岗来跟她说话了,来跟她妥协了……她赶紧擦干眼泪,转回头去,看看他要对她说什么。
是不是要说,他想通了,他不会回去,他会一直留在这里?
可是,她失望了,那个人,是桃欢。
他微笑地看着眼睛红红的庆莳,来到她身边坐下。他说:“难得,我以为大哥不会和你闹别扭的。”
庆莳低下头,没回话。
“我得对你说些实话,庆莳姑娘。”桃欢又说。
庆莳静了会儿,发现桃欢在等自己回应,她才应了声:“你说啊。”
“大哥是华廷中伟大的护国侯,是华帝的左右手。在华帝的臣子中,很少人能拥有这么珍稀的千年真气。”桃欢看着庆莳,呵笑着说:“没错,就是你吃下的那些真气,吃得不少。”
庆莳脸色很差,赌气地别开头。
桃欢继续说:“要不是那次的意外,大哥会继续当他伟大的护国侯,保护华境内一切生灵的安危。”
庆莳冷冷地问:“什么意外?”
“我们华境内的生灵,最怕‘杂黄鬼’的侵入,那是我们的敌人,只要那东西一侵入境内,就像你们冬天的霜害突然来到一样。”桃欢摘了一朵菊花,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那朵菊花就整个枯黄、衰萎了下去,甚至传来了腐臭,他笑。“就像这样。”
庆莳嫌恶地看着桃欢。
“我只是做个示范罢了。”桃欢耸耸肩。“这就是荒界的杂黄鬼,很恐怖的威力,而应该遏止这一切入侵的伟大护国侯,却没能阻止这一切。”
第8章(2)
庆莳皱眉,像在问为什么,她相信梅岗,一旦认定要做好的事就不会马虎,不可能让这么恐怖的事,在自己最爱的家乡发生。
“听说是贪食了石榴。”
“石榴?”庆莳不解,她听人谈过这种南方水果,吃起来甜甜的,很好吃,也因为多子,所以人们就给了它一个吉祥的象征。
“对我们花妖来说,石榴是能引发情欲的东西,它的多子可以为我们催生出后代,但即使是平凡的花妖,也只能在特定的日子食用,否则就是犯了贪欲罪,那更别说是像大哥这样,担了重责大任的人,罪过有多么深重,他却在职守当天吃了这种东西,就像头发情的野兽,把力量都花在不该浪费的事上……”
“不可能!”庆莳打断他:“梅岗是很正直、很认真的人,他才不会!”
“让你对大哥印象破灭,我很抱歉。”桃欢说得毫不在乎:“但当时的事实就是如此。”
“你是他弟弟,你应该知道你哥哥的为人吧!”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怠忽职守,让成批杂黄鬼越过荒界,入侵华境,造成大片生灵的死伤,所谓的死伤,就是你刚刚看到的……”他无所谓地指着那腐烂的菊花说:“那菊花的下场。”
庆莳觉得全身发寒。“所以,他就被逐出故乡了?”
“没错,带着一身重伤,被下了流放令,逐出了华境。”
“他也受伤了?”
“一半的身体都被杂黄鬼给弄枯了。”
提到这种歹事,桃欢还能笑,庆莳觉得不可思议。
“而庆莳姑娘就在这时出现了,在他最落魄、最无力的时候。”桃欢看到庆莳不悦的表情,竟呵笑了几声,更开心地说:“他对你自然会有不同的感情,因为那时候只有你,愿意理睬他,说难听点,理睬因为愚蠢与贪念而犯不大错的他。”
庆莳很想骂人,她不能容许桃欢这样评论梅岗,但是,知道更多实情与梅岗过去的人,也的确是他,或许他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于是她咬牙问:“你想说什么?”
桃欢又摘了一朵菊花,放在掌上把玩着。“你知道他昨天为什么那么生气吗?因为他是想回去的,可是他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只能用生气,来遮藏自己真正的想法。”
庆莳脸色惨白。“他想回去,我知道。”她逞强地说:“我知道啊!”梅岗那个性就是这样,总是为别人着想,想着想着,就违背了自己,辜负了自己,最后只能苦了自己,这些……她都知道、都知道,用不着桃欢提醒。
“可是他认不清对你的感情,无法走开。”桃欢拔了片菊花瓣,放在嘴里嚼。
“既然他认不清,那就由庆莳姑娘来认清。”
庆莳再也受不了了,她站起来,吼桃欢:“你到底想说什么?说了那么多,毁谤了梅岗那么多,你到底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