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闷地偏头,不再说话。
“那就有劳徐太医了。”冬昀道。
徐太医只能怅然离去。
在长公主昏迷不醒的这段日子,府里不能一日无主,尽管雷天羿的身世已然传遍整座国公府,但只要他还顶着定国公的封号,便是这座国公府的主人,只是奴仆们私下还是议论纷纷,不知接下来会如何演变。
皇上听闻御妹卧病在床,便命所有太医定用最好的药材医治,务必要让御妹早日恢复健康,要不是他正在为六皇子造反的事烦心,非得亲自走一趟不可。
昏迷了将近十天,长公主终于幽幽醒转,让一干伺候的婢女如释重负,两个老宫女更是眼泪溃堤。
“……本宫这是怎么了?”长公主被搀扶坐起,虚弱地问。
老宫女哽声回道:“长公主晕倒了,皇上命几个太医轮流前来诊脉,徐太医更是来过好几次……”
“晕倒?”长公主表情一震,全都想起来了,连忙左顾右盼,脸上带着几分畏怯。“驸马……驸马在不在这儿?”
另一个老宫女回道:“长公主,驸马早就死了。”
“本宫是说昭儿,你们别让他进来……”虽然昭儿只是个小娃娃,但她一想到他是驸马投胎来的,不免心惊胆颤。“本宫不想看到他……”
两个老宫女忙不迭地答应,好安抚主子。
这时婢女把汤药端进房来,交给其中一个老宫女。
长公主目光有些涣散,喝了两口汤药,嘴里不由得低喃——
“前世那个孽种和本宫是亲生母子……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们说她是不是故意在欺骗本宫?一定是假的对不对?”她极力想要寻求认同。
对于这件事,两个老宫女也是半信半疑,不过为了让主子安心养病,只好顺着她的心意,说着她爱听的话。
“奴婢也不信她可以看到前世今生,肯定是胡审的。”其中一个老宫女哼了哼。
“是啊,长公主还是顾好身子要紧,别信她说的那些鬼话……”另一个老宫女则把药吹凉,又喂主子喝了一口。“他们夫妻一定是想破坏长公主的大计,才会联手演这场戏,还真的把所有人都骗倒了。”
闻言,长公主不由得点了点头。“没错,肯定是假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本宫真的差点信了,还好没有上当……”
她把汤药喝完,又躺了下来,两眼怔怔地望着床顶,还是挥不去驸马那双盛满怨愤的眼神。
“是你自己要喝下那碗毒药,可不是本宫逼你喝的,怨不得本宫……”这么多年来,驸马不曾入过她的梦,她在安心之余,又不禁心生埋怨。就连他的魂魄都不想见到自己,难道他就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驸马,你只要对本宫说一句好话,对本宫笑一笑,本宫就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你为何就是不肯,宁可把温柔给其它女人?
驸马,是你先伤透本宫的心……
冬昀得知长公主清醒的消息,硬拉着丈夫前来探望。
“……本宫不想看到他们!叫他们走!”
长公主不住地喘气,情绪激动,好不容易才挤出两句话。
她绝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这副病弱的模样,尤其是这对夫妻,他们一定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是。”前来禀报的婢女怯怯地回道。
“还要告诉他们……本宫还没输……”怎么能认输呢?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尊,如果连它都失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婢女福了个身后便出去了。
夫妻俩听到婢女的传话,表情各异。
雷天羿嗤笑一声,看着妻子。“你的苦心全都白费了,说得再多,她还是听不进去,也不会改变。”
“我也不奢望她的心态会马上改变,咱们要有点耐心,一步一步来,让她好好想清楚。”冬昀没有太过沮丧,她会努力到长公主接受为止。
他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带你们母子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容易,可是你要怎么跟皇上说?”冬昀问。
这个问题让雷天羿俊脸一整。“当然是据实禀告。”
冬昀横他一眼。“你认为皇上会袒护谁?若他要相公忍耐,别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好保住长公主的面子,依旧当你的定国公,还会比以前更重用你,让你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该怎么办?”
“荣华富贵就不必了……”他悻悻然地回道,想到皇上疼爱这个同胞所生的御妹是人尽皆知,确实有可能这么做。
冬昀挽着丈夫的手,沿着曲廊,慢慢走回潇湘院。
“就算咱们要偷偷地逃离京城,也得有个目标,事先打点好才行,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携家带眷”。”冬昀特别强调最后四个字。
“确实不能让你和昭儿跟着受苦。”雷天羿不得不认同。
“不只是昭儿……”冬昀嗔笑。
他纳闷地问:“还有谁?英姑吗?她当然也跟着咱们一起。”
“不是她。”她笑着摇头。
“你就直说吧。”雷天羿猜不出来。
冬昀拉着丈夫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还有这个!”
当他意识到这代表什么意思时,猛地停下脚步,张口结舌地瞪着妻子。“你是说……真的有了?”
“就是有一种感觉,而且月事已经晚了好多天,应该是有了。”经历过一次教训后,冬昀特别注意身体的变化。
雷天羿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高兴的意思?”她逗着丈夫。
雷天羿眼圈红了红。“当然高兴,我马上让人去请大夫……若真的有孕在身,的确不能莽撞行事。”
“你当不当定国公、能不能享受荣华富贵,这些我都不在乎,大不了我再来摆摊做生意,自称“仙姑”,帮人看前世今生,相信日子还是过得下去。”万不得已,冬昀也不排斥重操旧业,当起灵媒。
闻言,雷天羿脸上滑下三条黑线。“如果让你抛头露面,那我还算是男人吗?当然是我来养你们母子。”
可一旦成为平民百姓,他该如何养活妻儿?仔细一想,他发现自己还真是没用,要做生意也得有本钱,他的俸禄都在那个女人手上,何况这俸禄他拿得名不正言不顺,那么靠这双手,他又能做什么呢?
见丈夫突然不说话,表情凝重,还望着手掌发愣,冬昀猜想他大概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老百姓的日子都要靠自己打拚而来,不是他们这些总是等着朝廷发下俸禄,过惯好日子的王公贵族想象得出来的。
冬昀笑睨。“相公打算怎么养?”
“这事还是从长计议,总会想出办法来。”雷天羿定下心,慎重地回道。
她憋着笑。“说得没错。”
两个时辰后,请来的大夫确定国公夫人真的有喜了,因为才一个多月,又听说夫人曾经小产过,自然不敢马虎,交代她要好好安胎。
很快地,这桩喜事便传到长公主耳中。
“前不久才小产,如今又有了身孕,仿佛得到上天的宠爱,为何本宫的运气就没有她这么好呢?”长公主心情有些复杂,不禁怨恨起老天爷待她这般不公平,难道真是她上辈子做了坏事,这辈子才会有这种报应?
“有了身孕正好,只要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捏在手中,还怕爷不继续听从长公主的摆布?”老宫女在她耳边献计。
长公主愣了下,当下犹豫了。
她在犹豫什么呢?
若是以往,她早就想到该怎么做了,可这会儿却迟疑不定,莫非她的决心真的动摇了?不,他是那个贱女人所生的孽种,是驸马背叛自己的证据,绝不能让他好过,否则心头这股恨意何时才会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