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准备了很多。”那么点规矩,她还需要她提点吗?“奶奶和爹娘交给你了,别老是心浮气躁,要静心读书学女红学琴学……”
“姐,别再说了,依我看,你待会要是没塞个一两银子,那嬷嬷肯定到樊老夫人面前告得你昏天暗地。”杨如歆正色打断她未竟的话。
“你这丫头。”
“去吧,这大喜之日,别把娘和奶奶都弄哭了。”杨如歆干脆推着她走,就怕还没进门,遮口费就得先花掉一笔。“而且,你要是不赶紧上花轿,如琪姐姐就无法从后门出嫁了。”
思及此,杨如瑄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在樊府嬷嬷的引领下上了八人大轿。
坐在轿上,她不住地想,为何搞到最后,竟会是如琪嫁给了樊柏文?
那天之后,她听说李姨娘赶在爹回覆之前,应允了那门亲事,不过是把出阁的人换成了如琪,而樊家也答允了。
只是樊柏文迎娶的非正妻,只是小妾,适逢与她同日出阁,所以两人的迎娶阵仗大不同。
虽说两桩婚事皆无新郎官亲自迎亲,但至少她是坐着八人大轿,以迎正室之礼绕行内城,再转进樊府大门,如琪却只能乘坐小轿直接前往樊府后门,等着她进门后才能进门。
这天差地别的迎亲阵仗,只怕会让素来和她不亲的如琪更加心生嫌隙。这些,她还不怎么在意,她担心的是,如琪会变成以前的她……她不懂李姨娘为何硬要将如琪嫁给樊柏文当妾,难道李姨娘会不知道妾室之间的争宠可比朝堂斗争吗?
随着花轿进了樊家大门,下花轿时,杨如瑄不着痕迹地在嬷嬷手中塞了一包锦囊,然后她一路被引领着进了主屋大厅,屋内没有她想像中的吵杂,就在拜过天地之后,她被带进喜房。
这一坐,从早坐到晚,坐到她腰酸背痛,可她谨守着规矩,端庄地坐在床上等着她的夫婿掀开她的红盖头。
这是她未曾经历的,所以有点紧张,但并不害怕。
从今天开始,她正式和过去的杨如瑄告别,从此以后她要守护着她的夫婿,与他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感到饥饿难耐,口干舌燥之际,随着阵阵的脚步声,她知道她的夫婿即将到来,于是更加挺直背脊,听着开门、关门声将外头一连串舌粲莲花的吉祥话隔绝在外。
屋内静默无声,她的手心莫名发汗着,然后,他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羞赧抬眼,对上一双垂敛的黑曜瞳眸,她的心微微颤着,在这一晚,她怎么也无法让自己保持冷静和从容。
那立体眉骨上浓眉飞扬,深邃眼窝嵌着黑曜般闪烁的眸,长发束冠,一身大红喜服穿戴在他身上,映衬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她从未如此仔细地打量他,眼下一瞧只觉得他俊若谪仙,教她莫名心跳加速。
要不是他双眼不能视,她根本不可能如此大胆地注视他。
两人沉默了许久,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好半晌后才低声道:“替本侯爷宽衣。”
“是。”她羞怯起身替他卸下腰间革带,褪去了喜袍,脱鞋解袜。
“梳洗。”他又道。
“是。”她从善如流。床边花架上早已备了盆水,水早就凉了,但只是梳洗颜面,倒不成问题。
轻柔地替他拭了脸,再替他取下冠,解开束起的发,一一梳解开。
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倒头躺下,抓起被子,看起来准备就寝了。
杨如瑄看着他,瞧他闭上眼,眉头微扬了下,她笑了笑,回头解了自己头上的珠冠,卸下繁琐的十二层喜服,瞥了眼床上的他,随即坐在摆了数样蜜饯的圆桌边,喝了凉茶,吃着蜜饯裹腹。
桌上还摆着银雕尖嘴酒器,两只雕花银杯,许是要让他们喝交杯酒的,但是既然他已经累了,那就省下吧。
虽说蜜饯填不饱肚子,但至少可以骗骗肚子。
比较大的问题是——她要睡哪?
床上,她的相公,大字形地占了大半的床……她该睡哪呢?
第五章 兵法(1)
“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极为细微的唤声,伴随着远处的鸟鸣声,有几分扰人,但一时半刻还无法将杨如瑄扰醒,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她从来不知道成亲竟会是这么折腾人的事,天未大亮就起身沐浴打扮,一大堆数不清的仪式绕得她头都晕了,好不容易熬到进樊府之后就是开始呆坐,可天晓得要挺着背脊坐上几个时辰也不是桩简单的事。
重点是——她没有床可以睡。
她的洞房花烛夜,实在是……乏善可陈。但其实她不在乎这些,毕竟她是为了赎罪而来,为了让自己心安而来。
只是……她想,这门亲事他肯定也很不满意,又或者是说,不管迎娶的是谁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没必要给好脸色,就当房里多了个差遣的丫鬟罢了。
而她,绝非私心想当个侯爷夫人,只是想让他能打从内心的漾笑,她想要看见他的笑容,莫名渴望着,她想也许是因为两人有些相似的经历,教她感同身受所致。
“小姐、小姐……”
那细微的声音像是麻雀般在耳边叽叽喳喳,令她微恼。
就不能静点吗?她有事得要好生想想,她……
啪的一声,她猛地张开眼,眼前是瞠圆水眸的杏儿和蜜儿,那……到底是谁在后头拿东西砸她?
而凶器是……她缓缓回头,看着地上躺了一只乌头靴。
如果她没记错,这乌头靴是昨晚从她相公脚上脱下的……视线再缓缓往上移,只见一张冷漠到极点的俊脸。
杨如瑄眼眸轻转了圈,立即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她起身稍稍舒展因趴在桌上而睡僵的身子,再徐徐走到他面前。
“侯爷。”她轻柔唤着。
“睡得挺不错的?”樊柏元皮笑肉不笑地问。
“……托侯爷的福。”很好,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相公极度厌恶她啊。
“还不赶紧打水?”
“喔,是。”
她回头正要出门打水,却被杏儿和蜜儿给拦住。“小姐,这打水的工作怎会是你做?让咱们来便成。”
“可是……”
“那两个人是谁,谁允她俩进房的?”樊柏元脸色阴恻,看得出房里多了两个人教他极端不悦。
“侯爷,她们两个是我的陪嫁丫鬟,穿绿衣的……”她赶忙住嘴,换了说法。“嗓音较细的是蜜儿,嗓音较沉的是杏儿。”
“谁管她俩是谁,本侯爷的寝房是她们可以随意踏入的?出去!”
蜜儿见状,一把将杨如瑄给扫到身后。“侯爷,咱们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自然是要伺候小姐和侯爷,不待在这儿是要上哪呢?”
“蜜儿!”杨如瑄赶忙把她拉到身后,一把捣住她的嘴。
蜜儿说话又急又快,她一时来不及阻止,让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侯爷,蜜儿无意犯上,她只是……”
“护主心切?”他哼笑。“怎么,本侯爷是会噬人吗,还要她俩在房里护着你不成?”
“不是。”杨如瑄死死地撝着蜜儿的嘴,以眼神示意杏儿不得跟着造次。“我马上去打水,请侯爷稍待片刻。”
可事实上就连性情沉稳的杏儿都忍不住快发火了,原因就出在她和蜜儿看着日上三竿,打算入房服侍,却见主子趴在桌上睡……昨儿个可是洞房花烛夜,侯爷竟没和主子同床共寝,还让她趴在桌上委屈一晚,这口气要她怎么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