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要把海靖送去哪家学堂?
坐上车的西太净想得出神。
扬州多的是私塾,可那学费,别说寻常人家负担不起,小康家庭也不见得愿意花这个钱。
漕帮里,帮中兄弟多是苦力,就算不乏会捞油水的,有能力把孩子送去私塾,也是少数,如果说,帮里有自己的学堂的话……啊!先不管,等她晚上有空再合计合计。
牙行快到了,不过这外头是在吵什么?
她敲了敲车壁,“老姜,外面是怎么回事?”
“禀大奶奶,这路上出了点事,可能要请您下来,围观的人太多,车子不好进出。”
“我晓得了。”今天跟出来的是麟囊和婳儿,一人掀车帘,一人扶西太净让她下车。
第十章 施粥兴学(2)
西太净站在脚踏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围观的人群里,两个看似乞丐婆的妇人不知何故扭打成一团,揪着对方的头发,扯得你死我活。
很不巧,就在牙行门口,西太净想坐视不管都不成。
“老姜,劳你去问问,这究竟怎么回事?”两个丫头都身怀武功没错,可那种什么人都有的馄乱场面,还是男人出面更为方便。
“是。”他转身低声吩咐海靖要顾好大奶奶,这才离开。
不到片刻,老姜匆匆回来。
“说是水患流窜过来的灾民,为了一碗隔夜的菜汤打起来的。”
“有难民流窜到扬州城了?官府不管吗?”她颇为气愤。
“这种事情很难说,官爷们都自顾不暇了,小的听说还有那种把城门关起来,不许灾民进城的地方官。”疏浚工程年年都在做,可是水患什么时候要来报到,谁也说不准。都说人定胜天,可这条河说翻脸就翻脸,神仙也拿它没办法。
至于地方官,想保住头顶的乌纱帽,自然不希望那么多人死在自己的任内地方,影响政绩。
“先不管这些,你去把那两位妇人带过来,我要问她们话。”交代下去后,她踏进铺老姜不愧办事老到,他让两个妇人稍事整理后,才把人引进里间。
“两位请坐。”西太净没有因为她们的衣着褴褛、神情僬悴、神态畏缩,看不起她们。
“我站着就好,夫人有话就直说,我还有孩子等着我找吃的带回去……不如夫人行行好,可不可以给奴家一点吃食?奴家的孩子饿得都不会嚎了。”约年轻些的妇人看起来胆子大一点,开口就要吃食,那饿狠了的模样叫人不忍。
“你是从小塘村还是卞家浦过来的?知道详细有多少人吗?”灾民不会只有一拨。
“我是卞家浦的人,被洪水追着逃难都来不及了,祖宗牌位也没能拿,我们那伙人也不知有多少,路上连野菜、草根部吃,我还听说有人开始结伙抢劫,更惨的,还有人易子而食……”妇人说完神色还是难免不安,眼前夫人那身衣服,那姿态,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家,可看她毫无架子的样子,也许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问完话以后拿点什么吃食回去。
“能带我去看看吗?”
“夫人想做什么?”旁人躲他们都唯恐不及了,怎么这夫人还往里钻?
站在一旁的老姜也露出惊讶不赞同的神色。
“大奶奶,三思啊,那是蝗虫过境,我们帮不了忙的。”
“旁的不说,眼看天气一天一天凉了,让灾民能吃得上饭我还做得到。”有她能帮得到的事情,为什么不帮?
两个妇人几乎是喜极而泣,活菩萨的一通乱叫。
老姜当机立断,让牙行掌柜派人去秦淮总舵知会主子一声,这可是桩大事。
“婳儿,你拿二两银子给这两位嫂子,让她们去买点东西回去救急。”
“是。”婳儿果然从荷包里掏出碎银,给了两个妇人,两人又是一通感谢,然后匆匆离去。西太净又把掌柜叫来。“人多好办事,掌柜的,麻烦你带几个手下去买粮,有多少就买多少。”
“这……”这不就是无底洞吗?“大奶奶,量力而为才能长久。”
“掌柜的是怕我一古脑投下去,把自己拖垮?我是个商人,哪有不给自己留口饭吃的道理?所谓救急不救穷,何况扬州城里富得流油的盐商富贾那么多,他们随便扔一块银角子就够瞧的,我逞什么强?”她嘿嘿笑。
这么说,安慰掌柜的成分居多,扬州虽多富裕,可越有钱的人越吝啬小气,这是古来不变的道理,想从那些人的身上挖出钱来,得有法子。
“铺子帐面上有多少银子?”堵住掌柜的嘴,她赶紧乘胜追击。
掌柜沉吟后报了个数。
“留下一部分流动资金,其他的全数支出来,拿去买粮,请人煮粥搭拥,能多快就多快。”
“大奶奶这是要施粥?”掌柜多少猜着了女主子的意图。
“嗯,让那些人填饱肚子是第一步,接下来等我去看看实际的情况如何,再来设法。”
“小的马上去办!”侧隐之心人皆有之,掌柜也不是心肠硬的人。
“慢着,婳儿,你荷包里还有多少银子?”
“有几块碎银,二百两的银票。”婳儿糯声道。
“留下碎银子就好,其他的都给掌柜。”
“是。”
“老姜,照刚刚那位嫂子说的,咱们到城西走一趟吧!”
“大奶奶,不是老姜要违抗您,您没有护卫在身边,那种地方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差错,小的怎么向大爷交代?”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可不敢承揽保护主母的责任,万一有个差错,他拿自己的贱命来抵都不够!“谁说我没带护”她可是带着武功高强的两个高手呢。
扬州城和许多大城一样,大致分东南西北几个区域,东城、南城多是高官、有钱人住的地方,北城是商业区,生意铺子、墟市、作坊和一般百姓的住家,西城则是地道的贫民区,贫穷、盗贼、妓女、乞丐都在这里流窜讨生活。
出了牙行,经过石塔穿过西城墙,几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残破斑驳的屋舍庙宇,满街都看得见头上插着草卖身、卖儿女还是卖自己的人,而买家看起来除了本地的人牙,还有不少衣着光鲜的富人带着小厮在挑人。
马车来到灾民聚集的地方,情况比西太净想的还要糟,灾民身上破烂,双目无神,有的拖儿带女,破拖板车上躺着伤重的老人,很多人露宿野外,即便是白日,成群结队的野狗也随意嚼食地里裹着草席埋下去的尸体。
西太净即便心里翻腾,充满怜悯之情,下车后并没有什么动作,她净净站着看来来去去的人,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守着她,不小心跑出来的表情也都是不忍。
她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可那些灾民发现这位穿着精致的夫人什么都没有要带给他们,一窝鲦的又散了。
她一直待到去停车的老姜领着买粮食的伙计赶到,那十几二十驴车的布袋,在老姜指挥下卸了下来,搭栅子、垒灶、架上大锅,一共垒了五个锅灶。
灾民发现一布袋一布袋倒入大锅里的是大米,仿佛轰地一声,就听见有人大声嚷嚷:“有人施粥,香喷喷的白米,有得吃了,大家快来啊!”栩子外很快就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米才下锅,还没煮熟就有人想用手去捞来喝,但被魁梧的伙计阻挡了,可是那眼发绿光的模样,就算伙计个头大,看了心里也不由得发毛,其实他们人手有限,这些不知道饿了多久的人要真的乱起来,哪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