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奶奶,请跟奴婢来。”富贵媳妇安净的低头施礼。
开了库房,西太净迳自带人进去,这一进去才发现,这库房大得不像话,一屋连着一屋,统共有十几间之多。
“这里面的东西谁能来说说?”她就是要考校这些老油子用不用心。
一室寂然。
慢慢地,有人出了声,“如果大奶奶不反对,奴婢僭越,可以替大奶奶解说一二。”富贵媳妇态度恭敬,却在重新接触到慈嬷嬷的苛刻眼光时,头皮麻了一麻。
“慈嬷嬷以为如何?”
“只怕她怠慢了大奶奶,富贵媳妇就只是个打杂的,上不了台面。”
“要不,你来?”
“啊……这……老奴老眼昏花,要是一个不详细说错了,怕大奶奶责怪。”她哪仔细算过这库房里的东西,还一样样细点,一样样搬弄?她可是一副老骨头了,为了图个清闲,平常这些琐碎笨重又易碎的物品都使唤富贵媳妇来清点,真问她,会露馅的。
“那就你来吧。”西太净对着那穿着府中制式衣着的朴素女子一笑。
“是。”
接下来,西太净让娉婷照着清单册清点,一项一项对比,单子上一部分列着的房屋、田地、银号、当铺不算,珠宝库的大东珠随便看过去匣子里就有六十多颗,每枝五尺有余的红珊瑚树有四十棵,三尺高的大烧料花瓶,瓶身上是菊花纹掐金,三镶玉如意、满布裂纹的哥笔洗、西洋钟、玉雕骏马,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堂的古董名贵玉器;绸缎库有狐皮、貂皮上千张起跳,各种粗细皮上万张,绫罗绸缎上万匹;人参库里的老人参都像萝卜,至于金库内,赤金有五万八千两,银库内,银元宝、京锞、苏锞更是不计其数。
慈嬷嬷原先还很笃定的脸色随着时间过去,越发难看了。
西太净一清点,直到月亮冒出了牙,命人掌灯,才有了初步的结果。
她让人抬了两张舒适的大椅,一把自己坐,一把给了娉婷,然后喝下整整一盅的茶汤,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闲适的阖起疲惫了一天的眼睛,五指慢慢的敲着扶手,一点都不急着要去用瞎、休被冷着的慈嬷嬷站也不是,坐也没她的座位,这多少年来,她曾几何时受过这款待遇哪?都怪这手脚养得太过矜贵,这六个时辰打磨下来,别说气焰,连力气也涓滴不剩了。
“这府里看起来是遭了耗子,奇怪的是这耗子不咬别的,专咬绫罗绸缎和小玩意的玉器金饰,癖好与众不同,慈嬷嬷可知道为什么?”
“这……老奴不知。”慈嬷嬷被点名,心重重跳了一跳,无论是不是疲倦欲死都得打起精神。
这哪是什么娇滴滴、花瓣般嫩嫩的大奶奶?这体力,会是那种女子会有的吗?
这满口谎话的赖婆子!
“娉婷姑娘,这管库房的人不该对库房的一切了如指掌吗?怎可一问三不知?”东西都哪里去了?偷儿是个有心机的,以为专偷小物品就不会被发现,把库房当成自家金库了,“这屋子年老失修,东西太多,有时塞到缝隙里也是可能。”还狡辩呢,刁奴。
“大爷开府至今多少年,屋子用料这么差吗?”西太净的眼中颇有几分深意。
“还不说实话?要我让人去你的房间里搜?监守自盗可是重罪,送官府,或是自己坦白?别说我不开恩,就让你自己选。”
“老奴可是大爷一开府就有的老人,大奶奶这是拿老奴开刀,杀一儆百吗?老奴可是不依!”她直起嗓子。
西太净最见不得这种倚老卖老的老货!“我呢,不追究你目中无我,也不追究你怠忽职守,可我要追究你一样……来人,把东西拿来!”她手一抬,麟囊便递上一个布包袱。
慈嬷嬷一见那包只的布料,登时吓得两腿发软。那包只她可是藏在最隐密的地方,没有人知道的,是怎么被找出来的?她从头到尾跟着大奶奶在库房,这随侍的丫头究竟什么时候不见,又什么时候出现的?
砰地一声,她两个膝盖结结实实的跪在地板上,知道赖不掉,只得浑身发抖的磕头求饶,磕得额头都破了。
西太净无动于衷的把包袱一丢,已经解开的包袱结松开,从里头滑出一件绦色灰貂毛的罪证确凿,慈嬷嬷嗷了声,老眼一黑,昏了过去。
当家主母发落慈嬷嬷和一干人等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已经传遍府中全部有耳朵人的耳里,那些想蠢蠢欲动的人这才惊觉这位大奶奶并不好糊弄,至于本来就安分守己的,便觉得大快人心了。
库房的管事位缺悬了一旬,这一旬,西太净通盘的把府里仆役、婆子、媳妇的底细都摸了个清楚,建立成册后,由富贵媳妇接下了差事。
番外:皇家兄弟
一辆华丽大气的马车停在一间灰扑扑的宅子前,门前有带刀的侍侍卫一见下马车的人,和他身后黑压压的卫兵,不禁肃然。
“职责所在,下官请五皇子出示信物。”
朱璋亮了亮身上的玉牌,留下卫兵,迳自进了那一年来不曾有人进来过的府邸。杂草丛生的石板路太久没人走过,他走在上面,惊动了许多草丛中的小动物,纷纷奔逃。
厅门是敞着的,没有侍卫,没有婢女,没有属于活生生的人气,壁上的雕绘都已褪色斑驳,蜘蛛结了一层又一层的网,气味不好,他不由得掩鼻。这地方,荒凉潮湿又窄小,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要不是确信外头那布下的天罗地网,叫屋里头的人就算长了翅膀都飞不出去,他会以为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而他的脚步声,并没能让里面的人回过头看他一眼。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洒在有着裂痕和缺角的地板,带着凄凉的痕迹。
蜡像般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斑驳了的枯枝黄叶,朱毓的目光带着空洞的死寂。没有了盼头的日子,一天和一年到底有什么分别?
“皇兄。”
朱毓慢吞吞的回过头来,腾地站起来,眼露杀意。
“你憔悴不少。”
“废话少说,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他声音带着阴阳怪气,牙磨着,不过短短一年,昔日的意气风发已被圈禁的生活磨去七、八分。
曾经生活在云端的人,一旦跌下来,是无法接受自己兵败如山倒的悲凉,尤其像他这么骄傲的人。
“我以为你心平气和了些。”朱璋撩起袍子,不管有没有灰尘,大方的坐下。
“我心平气和?像我这般,鬼才相信你能心平气和得了!”朱毓冷笑,笑得尖酸又刻薄,笑得沧桑又冷凉,一只手拍在桌案上,手劲之用力,青筋直迸。“我只恨自己没有一回来就杀了你!”这般露骨言论,是完全豁出去了!
不杀朱璋他死难瞑目,离九五之位仅剩一步之遥,却被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人给破坏了,他不甘心。
这人凭什么?他没有自己优秀,没有自己得民心,甚至就只是个纨绔,自己一个天之骄子却败在他手里,滑天下之大稽!
“你那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朱璋有些黯然。
“哈哈哈哈,要了你的命?你想骗谁?也只有父皇被你蒙蔽,从头到尾没把你的狐狸尾巴看出来,你才是那只最阴险、披着羊皮的狼。”到底是没看出来,还是一个劲的偏袒?说穿了就是纵容,就是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