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叫他做什么,有这么累吗?
转眼看到他黑瘦的十指都是伤口,没错,十根,没一根是完好的,再到他的小脸,也才几天,人没养出三两肉来就算了,比第一次见的时候还瘦上一圈,自己可不是那种苛待手下的主子,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理智上湛天动极力去忽略心底发出的不悦声音,既看这小子那双手不顺眼,又觉得这小子只是个无所谓的人,他不熟悉那感觉,也不曾有过,一时之间,对这种陌生感只能推想到不知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单纯觉得这人碍眼?
他忍不住呵斥:“怎么这么没规矩?”
“大当家教训的是。”她头也没抬,声音懒洋洋的,让人一听就知道是那种很应付的。
这是本能反应吗?湛天动几乎失笑。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回答得叫我满意了,我就放过你。”他的声音听似凶狠,低沉里却带着股柔软的醇厚,只听声音不看人,很容易会喜欢上这个人。西太净拍拍自己的脸,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他声音再好听也不关她的事。
“大当家吩咐。”她支起身子站起来。
这小子的确是瘦了,不是暗夜中的错觉,不是眼花,这样的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小,看来自己得让人去问问厨房,到底怎么管饭的。
见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一单一双的眼皮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双单。
“你这眼皮,本来不是一双一单的吗?”
“小的没睡饱,双眼皮就会不见。”还有这样子的?“你的意思是都没睡饱?”
“大当家的,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老二只要一见到这小子,就会一惊一咋,又笑又瞪眼,脾气跟失控的马车一样,这小子真有这本事,气死人不偿命。
“滚吧!”
他可不要让一个臭小子小看他,说他说话不算话,就算他刚刚要问的根本不是这些。西太净拖着脚走了。
很好,让他走,他连礼貌也省了。甲板上空荡荡了,只半息时间,湛天动便觉得无趣,转身欲回舱房,踩着阶梯,远远看见西太静从放杂物的小室出来,却不是往底层的工人通铺去。这小子看起来是累坏了,脚步有些虚浮,也没注意周遭是不是有谁,迳自往外园的走道去了。
这不是通往大厨房仓库的通道?这小子不是累得要死?这是要上哪去?
湛天动跟着,无声无息。
这小子如果是别人派来的细作,也不是不可能,他的行为、说话、模样,他的一切全透着一股奇怪,如果是他人的眼线,是谁?宫中、漕帮,还是埋伏在暗中的对手?
他静静的随着进了仓库的小门,然后,西太净消失了。
湛天动不急,不着痕迹走过去,屏息到处梭巡,这是厨房放干货的地方,而常用的干料都放在最前头,后面这一块,如非必要,不会有人来,那小子一下消失不见,难道这里有可以藏匿不被发现,好让他来与人通风报信的地方?他是练武之人,就算在黑暗里,目也能视物,正疑心那小子藏到哪去,忽然,听见打呼声。
他循声而至,眼前的景象让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所有的戒备消失了。
那是一块靠着小窗的地方,地方很小,小得比西太净大不了多少,他就躺在那里,应该是睡得很熟,自己来到他身边他都没感觉。
两只还带潮的皂靴规矩的放在一边,被子因为拉得很高,盖住半张脸,被子下端露出了两只小脚。
那两只脚,有着白嫩嫩的脚祉和白生生的脚背。
湛天动很用力才将自己的眼睛从那白兔子一样的脚趾上拔开。
明明有通铺可以睡的人,为什么要睡在这里?
通铺绝对比湿冷的地面要舒服多了,这小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那种会带着疑问入睡的人。“西太净!”湛天动用了两分内力,声音直贯西太澈耳里,像一道冷箭直穿脑子,她打了一机灵,纵使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立刻睁大了眼睛。
打雷了吗?
这一路以来,她睡得浅,因为心里要担心的事情太多,担心被认出来,担心被人发现睡在这里,担心要是被发现女儿身怎么办?
今天一不小心睡过去,哪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最不应该会在这里的人。
西太净那比铜铃还大的眼、好像见鬼的表情令湛天动眼底露出一丝异样光芒。欺负这家伙还挺好玩的,起码心情不闷火了。“你打呼的声音真难听。”西太净显然是吓傻了,脸白得跟纸片一样,一张嘴就结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音,接着,她将稍稍滑落的被往上拉,直盖到脖子,剩下一个头。
完全的龟缩行为。
“大……当……家的?”她弱弱的问。
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吗?发现她是女子了吗?应该不是,她感觉裹胸还在,三层衣服也还穿在身上,她的心悄悄放下一半。
“看起来你还记得我是谁。”他温吞吞的说道,却让人感觉磨刀霍霍。
“您……有什么吩咐?”她慢慢回过神来。敌不动,我不动,这位叫人摸不着头绪的大当家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湛天动俯视西太净,不同于在甲板上的活泼灿烂,此刻这小子眼里有很多东西,担心害怕、惶恐着急,可是都只有一瞬间,小脸上又恢复一片无事了。
一个人的脸上哪来那么多表情,丰富得让人来不及解读,且那最后的是什么?活像一只待宰羔羊,而他堂堂湛大当家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的狼……这念头钻进脑子,他一下咬牙切齿起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马上给我收回去,要不然有得你受的!”这小子好本事,一下惹人心花开,一下又让人恨不得踢他两脚。
西太净垂下眼恭敬无声。
但是湛天动心情并没有因为她委缩下去的神情好转。“你这是什么死样子?”
“大当家的……”她拉长声音。横竖都不对吗?“您呢,要是心情不好,小的建议您到甲板上吼一吼,吼完,我俣证您心情就会整个舒畅,心旷神怡,就能好好回去睡大觉。”不必在这里折腾她了。
……他就是要拿他出气不行吗?
“不好吗?!
……没得商量!
“要不,您给小的说说,您为什么心情不好?不过先说好,”她伸出一掌,“如果有关什么国家帮派机密,我都不想知道,小的还有妹妹要养,还想活着。”能让这位当家心情郁闷、急欲找人发泄的,通常都不会是什么芝麻绿豆小事,但这种事情抵然不为人知,更忌讳是她这种人应该知道的,耳朵一听完,小命也呜呼维这种事,她绝对不想掺和。
“既然想活着,又何必知道?”他似笑非笑。
“小的可以说实话吗?”西太净背脊一僵,霎时脚底的寒气泛至四肢。
“你要敢有半个虚字……”他的表情冷厉,叫人不寒而栗。
“您心情欠佳,大概小的也甭想睡觉,小的要是哄得您心情好,也许我还能有半宿可以睡。”欸,用得着用那种片鱼的刀眼割她吗?她不是很真心的想知道别人心事好不好。
“睡觉那么重要?”哼!居然还有点眼力,“先说说你为什么好好的通铺不睡,人却在这?!
“小的有洁癖,那些大哥们不沐浴、不擦洗,那脚丫子每天臭烘烘的,熏得小的螺心,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