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看着觉得闹心,却牢牢的将他说过的话一字不漏记住。昨夜,这小子说话的样子,诚心诚意,情真意挚,或许不知道那些话抹去了什么,对他有什么意义,但是,的确安慰了他心底不为人知的阴霾。
若非如此,他犯得着把一个来路不明、没根没底的人摆到跟前来,他乐意了吗?“大当家教训的是,小的太随便了!”西太净乖乖的挨骂。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知道你要到扬州依亲,地头一到,你就下船,我再也不想多看你一眼。”看着西太净一下就低头,那满不在乎又带股认真的气质,让他很闷。这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过在船上相处了,段时日,难道因为这样便有了感情?为了这种没有价值的习惯,他做了多余的事情了。
“小的一到地头,一定马上滚蛋,但无论如何,谢谢大当家!”她以从来没有过的尊敬态度朝他躬身施礼,双手放在膝上。
“多谢大当家替小的做的一切。”顾忌她微薄可怜的自尊,让妹妹春水来唤她,而不是随便指派”一个男人戳破她睡小货仓的秘密;看着她在甲板上辛劳,给她安插一个他根本不需要的职位,知道她不愿意和别人睡一个床位,甚至给了外间房,还给了跟他一样的吃食待只是萍水相逢,他却为罾了那么多。
这些看似没什么,贵在他身为漕河几万众的帮主,外表冷酷严峻,有谋略手段,不讲情面,其实却比谁都细心妥贴,这男人真好。然而这世上没有无条件的好,人最怕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贪心折损情分,她也不是那种真的不知进退的人,再不识相就难看了。
湛天动以为西太净还会继续蹬鼻子上脸,不料这小子一反常态,这模样神态怎么那么像一个人……那人,性子淡得宁静雅致,笑的时候宛如雨后初晴长空。
可荒谬的是他怎么会把两人联想在一起?
不是看不出来,这小子身上带着一种复杂气质,好像一直就应该是清矜雍容,无论怎样的欺凌侮辱,无论怎么踩他,他不高兴的时候,也生不出半点奴性,高兴的时候,或许是掐到他的短处时,才很看心情的捧你两句,这样的人,自己居然和心里念念不忘的人放在一起,湛天动很少这么无力过,应该说只要和这小子在一起,没有不被他气得脑壳直抽疼的时候,但是抽着抽着,怎么也有几分习惯……这种习惯是恶习,立即要改,这回,是看在他敏感而聪慧的分上,就放他一马。“知道就好。”
“那小的去把家当搬过来。”他没发话,西太净自然的走了。
“水-”
门外有声。“在。”
“跟着去,看看他弄什么玄虚。”
“是。”
那叫水的护”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回来。“主子?”
“说。”
“与妹妹两人分食了,神情还颇偷快,那小姑娘倒是哭个不停。”
“不是个吃独食的?”
“不是。收拾了包袱,正往这里来。”
“嗯,下去吧。”
“哥哥,咱们不如在这里落脚吧?你看,客栈、高塔、酒楼,到处都是宴饮游乐,每个人都穿那么漂亮,好不热闹,不住这,要住哪呢?”春水蹦蹦跳跳的对着运河沿岸的屋宅林园外观和铺子、贩夫走卒、人间烟火赞不绝口,像被放出鸟笼的小鸟,兴奋个没完,看见听见的都是美好的一面,恨不得不要走了。
“这些时日把你关着,关出一肚子学问,还掉书袋了。”依旧小撕打扮的西太净却是安静许多。
南方的繁华和北地的绮秀大气不同,它属于一种软调子,温温的、细腻的,全然纸醉金迷的。
船到淮安,得经过盘查手续,老早就计划要带春水上岸的西太净两天前已经禀过湛天动,得了允许,两人便上岸来了。
“还不是你逼我嘛,我只是现学现卖,你可别继续问,我肚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慢慢熟悉自己多了个“哥哥”,经过西太净一番调教,也不再奴婢、奴婢的自称,觉得自己低到泥土里去了。
“说我逼你,你可知道要在船上找书有多难,而且你看起来也没有不乐意啊。”一开始教春水认字是怕她终日待在船上无聊,想不到慢慢学着,学出兴趣,倒缠着自己不放了。
“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哥,我们在这里住下吧,感觉这里挺好的,安顿下来,你也不用再穿男装混在男人堆里,害我每天提心吊胆,想说要是穿帮了怎么办?你这会儿跟在那位大当家身边,春水虽然没能见过那位爷几回,但能是九省漕帮帮主之一的人,会是好相与的吗?你的身分不曝露也罢,要让那位当家知道你的身分,知道我们欺瞒了他,那种人会使出什么雷厉风行的手段?真叫人烦恼,我们早点离开早安心,你说是不是?”
第五章 追兵出现(2)
西太净看着春水蹙紧眉头的脸,知道春水是真心为她烦恼。
这事她不是不知道,湛天动一看就是那种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要让他知道自己是女子,身分可疑的出外闯荡,虽说不得已,又有几个人能明白她的不得已?
“你说得有理,能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也许也不见得非要去扬州不可,这里通都大邑,看起来机会多,咱们要是谋生做小生意应该会容易些。”踏在土地上的感觉和踩在船上是完全不一样,果然还是陆地上最好。
虽然到目前她还没能想出确切的嫌钱办法,但是一进城里,物产丰饶,生机勃勃,一切叫人心动。当初想在扬州落脚,因为一心想逃,只觉得离通州越远越好,现在一看春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里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姐这是决定了?”春水看起来比正主子还开心。
“瞧你乐的,既然决定把这儿当做新的开始,”懒得再去纠正她的称呼,西太净道:
“听说淮河的白鱼是这里最有名的淮菜之一,咱们先去尝尝,然后再到处瞧瞧,如果真要住下,就必须先决定住处,然后再回去把包袱都拿了。”感觉也是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但是,总算是新的开始,这样离回家的路就近了一步了,她不由得也跟着雀跃。
“小姐身上还有银子吗?”春水很怀疑。
“一条鱼我还请得起。”好吧,她是阮囊羞涩,身上只有一吊钱,也好在这阵子吃住都在船上,没有别的花费,才能攒下这一吊钱。锦娘的金银珠宝首饰华衣,当初全部进了当铺,当铺供奉狡猾,一看那些她典当的物品,便知道无法拿到首饰铺子变卖的东西个中必有隐情,开口就折了三成,她不豫的要将所有物品拿回来,供奉见她不像作假,才说如果她愿意死当,愿再多给一成。
连朝尘是个阔的,他给锦娘的首饰可都是好的,这般趁火打劫,若是平常,这样的亏她绝对不吃,可那节骨眼,她无话可说,拿了银子,迳自去了战胜镖局,这间镖局在京城颇有口碑,她以前和爹一起做生意,陆上送货,需要镖局护镖,用的便是这局里的人。
她以五百两雇了一个武功高强,听说是镖局第一把交椅的镖师,让他贴身保护西太尹,说定之后,她私下又将身上的五千两给了那个沉默寡言的镖师,言明每年她都会再寄五千两给他,只有一个要求,要滴水不漏的保护西太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