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袁再兴,虽是佩服靳封辰的本事,却也不由得沉下脸。“你既然知道是兵器,为什么还要出船?莫非你心存侥幸?”
靳封辰完全不在乎他的不满,径自继续说道:“大人,你忘了我是从你官府的船走出来的吗?
自然是在暗处压阵了。因为我前阵子亲赴北方,与北方的将领龙将军说好了,这批兵器我决定来个将计就计,全数送往京城资助我朝的军队。所以龙将军才给了我军令,让我得以上官府的船,以便在重要时刻能控制场面啊!”
在说话的同时,他也不着痕迹地望着不远处默然不语的沐双双。
所有的经验都是从错误中学习,她自然也不例外,他的解释主要也想说给她听的。
漕运的水太深了,她只是刚踏进浅滩就想捞大鱼。他就是因为看重她,而不是想藉此取笑她,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亲力亲为去做这些事。
可惜,沐双双至此都没有与他对视一眼,只是径自低头立在一旁,似乎是情势变化得太快,她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
是了,一下子苏季昌劫船,一下子又袁再兴自揭身份,最后居然他自己出来镇场子了,不用说她仿佛还不能接受眼下这个结果,许多永盛行的伙计看起来都还懵懵懂懂的。
“靳封辰,本官现在知道你的确名不虚传。”袁再兴听完了,也只能苦笑摇头,自己是当了十几年官的老狐狸,却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的手段。
好一个计策!好一个谋算!靳封辰此举,不仅去了永盛行误运兵器的罪名,将功赎罪,而且还正大光明地吞了萧家这批货,让萧家无法对民兵团交代,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发现,他真的小看靳封辰这个人了。当初他乔装成袁启东想混入萧家,之后阴错阳差却被沐双双延揽进永盛行,他见靳封辰总是闲散地待在铺子里,却不见做出什么大事,永盛行的事几乎是放任沐双双去玩,当时他还很瞧不起靳封辰。
想不到,在他见不到的地方,靳封辰竟然做了这么多准备,只要出击,就是命中要害!
袁再兴只能叹息,转头指挥着官差押解犯人去了。
而对于靳封辰这个漕运霸主,其他众人皆是心服口服,直叹永盛行能有今日的荣景真的不是侥幸。可是有一个人,在庆幸之余,更多的却是自怜与自卑——那是沐双双。
因为她不听靳封辰的劝,所以他就自己私底下去追查;而他前阵子无故消失,也是为了到北方见龙将军安排一切。他知道劝不住她,所以便用事实证明给她看,她是错的。
如今看起来,她的坚持多么可笑,她的自信多么可悲,她根本从头到尾像个笨蛋,跟他比起来,她自以为是的手段,只是徒增笑话罢了。
所以这会她根本无话可说,也不敢多说,因为好像自己不管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
靳封辰察觉了她情绪的低落,便施施然走了过来,轻佻地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
可怜的人儿,船上的生活令她消瘦了那么多,这不是分明让他难受吗?
“双双,你比我想象中勇敢多了,在苏季昌的威胁下,竟选择以死明志。”方才极短的时间内,船上获释的船员已飞快地向他说明了他不在时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轻佻的笑容之下,却是藏了几丝阴霾。事实上他并不希望她这么做。
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她因此事受了什么伤,甚或是丢了性命。永盛行没了可以再建,但沐双双却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
是的,几日的分离,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思念她,思念她的娇俏,更思念她的倔强,那种拚了命也要表现给他看的无畏勇气,是连他都缺乏的。
她在他的心中,确实称得上独一无二。
沐双双听了他的赞美,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之前还妄想能站在他身边,让他正眼看她,甚至爱上她。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在他面前不过跟儿戏一样。
“你这个女主人当得不错。”他见她不语,便又说道。
这一次,沐双双看着他,终于回话了。
“不,我很糟。”她的眼眶无预警地渐渐红了,唇瓣开始颤抖,接着,豆大的泪珠落下,细瘦的肩膀颤动,显得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因为我只有一个人,我很怕,可是我只有一个人……”
末了,话已说不出来,因为她承受不住心里的煎熬与害怕,更受不住自己竟差点害了永盛行一船的人,最后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
而靳封辰只能轻搂住她,任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
他这才发现她的恐惧,比他想象得还严重许多,他想给她当头棒喝,却是摧毁了她的信心。
他竟让她以为,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靳封辰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痛,而且是为一个女人心痛。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可其实他也做错了……
第7章(1)
由于苏季昌自杀身亡,即使劫了那几艘要为民兵团运送武器的补给船,却一时找不到萧家与民兵团勾结的证据,袁再兴只好继续留着整顿乱象。
南方的永盛行因此没了管事之人,朱管事只能南返协助。
不过,原本在沐双双主事下的南方永盛行,气氛总是积极热络,如今在经历过苏季昌反叛一役后,似乎变得大不相同。
人,还是那些人,只是反叛者都被捉了起来;铺子,也还是原来那间铺子,不过在其中走动的人少了,但最大的变化是少了那种热闹的感觉。
朱管事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沐双双,一切都没变,是她变了。
以往她可是古灵精怪,不时会提出一些妙思奇想来增加铺子里的生意。朱管事虽被她气了很多次,但事后总是证明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办法很是有用,朱管事也慢慢的接受了她的领导。
但如今,只见她像只可怜的小猫儿般趴在桌子上,表情木然,目光无神,甚至围饶着她的皆是浓浓的哀伤气息,连朱管事这般与她不对盘的人看了都不习惯了。
不过现在永盛行的生意回到正轨,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于是朱管事拿着账本,到她面前开始汇报。
“夫人,这个月永盛行的营收共是一百一十七万两,比上个月少了一半,主要是因为前阵子开出了十几艘海船,载运武器至京城,这批货的运费收不回来,还要加上船行的耗损……”
朱管事一五一十详细地报告着。
想不到单纯的营收报告,却让沐双双的俏脸整个垮了下来,悲伤地道:“都是我害的,这个月短收这么多钱,都是我害的,我根本没有资格管事,是我拖累了你们……”
朱管事皱起了眉,看到这样悲伤的她,他都不忍心了。“夫人,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何况,这一点钱永盛行还承担得起……”
“不是的,如果不是我信错了人,永盛行一定能维持不败的纪录,一直赚钱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沐双双眼眶都红了,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都是她的自以为是堕了永盛行的名声,还害得店铺赔钱。
朱管事没办法了,哄女人一向不是他的专长。他想了想,决定谁的女人谁去处理,朱管事叹了口气告退,离开了店铺里的内厅。
须臾,靳封辰出现了,他最近为了运送兵器一事也是忙得很,但接到朱管事的通知,说他的女人自责到了极点,他仍是毫不犹豫地丢下了公事,来到内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