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来瞧瞧吧,望您老儿寿长破百,看是你巫族大咒祸延子孙厉害些,抑是我与静儿情长缘厚更胜一筹?”
眼见对头如此嚣张猖狂,巫族族首愣了一愣最后的最后,想过又想,竟也是淡淡颔首、淡淡回以一笑。
白凛后来又向大太婆问清楚,原来他家那口子对于巫族大咒,全然不知。
娘亲在她小小年纪就香消玉须,她也只认定是生了重病。
凡人的病痛,她那位早已修成半仙的亲爹会没法对付吗?
不可能!
都成半仙了,区区肉身病痛,且还是爱极之人,他不信那名半仙男子无法化去妻子身上的病症,除非那真是解也难解的大咒。
这几日,白凛陷进深不见底的思绪里。
想跟静儿在一起,那是再确定不过,而巫族族首的告诫,他更是往心里去。
“就让我瞧瞧吧,我也希望宛梅的骨血能好好的”
那一时际,大太婆没把话说尽,仿佛又陷入自言自喃中,但他已然听出,是希望那名曾为大巫的女子,她的血脉能好好延续下去。
会的。
若巫族一干老巫们活得够久,他必会让她们亲见——即便巫族大咒真要祸延子孙,到天狐身上却是行不通的,因九尾雪天狐不开窍则罢,一开窍便够狠够痴够流氓,敢来侵扰他家女人的什么巫族咒,一把狐火先烧净了事,再不了,毁天灭地什么都干得出!
虽称不上相谈甚欢,但巫族族首被婆子搀出竹苑时,神情维持一贯的淡然平静,等在堂上的一干老巫见状,不必多问也知事情已然定下。
唉,只是想到之前是大巫跟了散仙私奔,如今是天狐缠上她们家巫族女,想着往后静儿真有孩儿,这血脉传下,也都分不清是巫、是仙,还是天狐了
但因缘际会,偏偏纠缠上,法缘玄妙,实也莫可奈何。
白凛就在一众老巫的默许下,在竹苑安然养起伤来。
虽说头一日醒来,他伤已好了七七八八,但能赖在巫族村倒也新鲜,于是又多赖了几天。
年关已近,连下两场大雪后,今儿个冬阳甚是迷人。
他神清气爽步出竹苑,先在堂上遇到几位来看病、取药兼家长里短的村民,众人一见他,喧嚷声立时没了,堂上只有秋宛竹继续从容不迫地做事,帮一名患风湿的老人家熏炙草药。
白凛完全不在意旁人的惊愕目光,怎么被瞧,他怎么自在,裸足一踏,施施然便要走出,几名老大娘、老婶子突然回神大呼——
“哎呀哎呀,不行啊!外头冻死人,雪厚得不得了,你、你没袜没鞋的,肯定冻得你脚底生疮啊!”
“怎地这么可怜,没袜没鞋,连身上也单薄得不象话!你这什么跟什么了这是?一件薄袍子能抵外头风雪吗?!”老大娘突然转头去问淡定的竹苑主人。“竹姑娘,他就是那个救了太婆,又被你家静姊儿救回来养伤的小白公子是吧?”见秋宛竹微笑颔首,老大娘调过头来继续呼天抢地——
“咱说小白公子啊,你听大娘一句劝,人当爱护自个儿身体,你这少年白也白得太哀伤,真有伤心事也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人穷志不穷,只要有强壮体魄,山穷水尽了都能凭双手开出一条康庄大道。”
“老温家的,你先别急着跟小白提那么多,眼前事先解决要紧啊。”一名老婶子挤了来,弯腰就想撩高白凛的袍摆。“来、来,让婶子瞅瞅——哟,这脚长得跟咱家山子他爹差不多大嘛,你等等,咱让大黄回去咬一双山子他爹的暖靴来给你,包你穿得舒适。大黄、大黄呀——”
“汪、汪汪——”门外一头壮硕黄狗应声跑进,跳来跳去。
白凛没能瞧见自己脸上表情,那是惊异、愕然、仓皇,全然的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瓜可能活过千岁至今,这是他头一次傻在原地没法对付,因围过来的“凶神恶煞”完全不是他以往遭遇过的那种恶徒或入魔精魅,层级更高,非常之恐怖。
“白凛!”秋宛竹原本“看戏”看得很愉悦,忍笑忍到快内伤,忽见天狐白袖欲扬,甫察觉已迟了。
那只雪白阔袖一挥,堂上十余位村民尽入睡,连大黄狗也睡,徐徐浮在半空。
白凛趁秋宛竹不及回神说话,已凭虚御风飞出竹苑,一飞窜得老远。
哼,他没对竹苑主人下手,算是很给脸面了。
巫族村的守护咒结界内,他的虚空挪移施展不出,不过其它术法使起来倒还行云流水,这村子里就没个好人,他当要小心再小心。
咦,不对,他更正,这村里是有一个好人。
他停住脚步,回首看着尾随在后的小姑娘萧湘。
女孩儿穿得圆滚滚,臂弯提篮里是一颗颗大柿子,天寒地冻的,成熟落地的柿子虽未腐烂,可也早都冻成跟石头差不多硬,也不知她打哪里拾来。
见他伫足看来,萧湘露出腼眺模样,随即从篮子里翻出某物递去给他。
白凛俊眉略动,走向她。
那小小手心里捧着一串野地浆果,果实小小,但色泽殷红偏紫,一看就知是甜的,正值寒冬时候竟能让她寻到这样一串
他取走浆果,也没言谢,却在她手心上画一个小圈。
萧湘眸子倏地红了,想起那一年,白袍哥哥也是画了小圈给她,帮她报了仇。
“你请我吃浆果,我请你吃柿子。”白凛瞄了眼她篮里。
“柿子太硬了不能吃的,这是要捡回去用红线串成串儿,系着彩带,挂在门边好看。要过年了,讨个“事事如意”好采头啊。”萧湘吸吸鼻子,笑着解释。
“拿一颗试试。”
“咦?唔好。”她五指一抓,甫拿起柿子,哪还是硬邦邦的冻柿?!
在她手里的那一颗变得饱满又新鲜,外皮光滑无比,还散出浓郁甜香。她小脸整个发亮,急急又抓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哥哥!”好好玩,好惊奇,是手心小圈圈的法力让柿子大红喷香,白袍哥哥送她一篮子的新鲜甜柿呢。
她扬眉看他,眼泪流下来,开心笑着,却也泪流不止。
“谢谢哥哥……”那一年,很谢谢你。
岂是不知小姑娘笑着掉泪是为哪桩?白凛笑笑没答话。
第17章(2)
之后萧湘振作地擦干眼泪,还说要去拾更多冻柿来“抓熟”,小姑娘跟他挥挥手跑掉,他立在山坳边上目送她跑远,唇边的笑渐深或许是因为人这种“东西”,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活得这么有趣,才令他留连世间,成仙入魔都没有走踏人世来得精彩。
步出山勘,雪上不留足迹。
远处传来马蹄声,才一会儿功夫,飞驰的座骑已掠过眼前。
“迂——”那人突然长声勒马,马匹扬蹄嘶鸣,瞬间调头回到他面前。
封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见到白凛落单,而且走离巫族村山坳,他嘿嘿笑,像左等右等终于让他等到好时机。
“我知你底细,你也知我是谁,咱们好好谈谈。”顶天立地,颇有气势。
“谈什么?”白凛奇了,神态仍清漠淡然。
“听说你拿内丹作聘礼,跟我家静儿私订终身?”开始扳指节,扳得剥剥响。
“是又如何?”
封驰炯炯有神的双目直瞪着,蓦地咧嘴亮白牙。“干得很好。”
白凛眉目一轩。
封驰再问,“听说你跟族里太婆们交过手,大太婆还亲自跑来跟你谈过?”
“是又如何?”想替老人家们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