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钱,我想和掌柜的借人。”她的目的不在银两。银子赚就有了,可是她的当务之急是人才,人才培养需要时间,人才难找,时间紧迫,她想来想去,只能出此下策。
“嗄?”
“请掌柜的借我两个人手,要能干,要谙生意门路,无论南北货,布料买卖最好都能熟。”
借人?“小娘子请稍待,小的去请大掌柜出来。”他匆忙间吩咐伙计上茶点,不可怠慢,简直是喜形于色,又不敢置信的往里头去了。
茶点也才上来,钱庄的两位掌柜已一前一后,分别撩着袍子急如星火的出来,那位大掌柜看起来又比二掌柜的威严不少,个头也高,衣着当然又不一样了。
两人见过礼,“老朽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因为我们东家少爷离家许久,老东家十分着急,如果小娘子可以把东家少爷的下落告知,无论小娘子提出什么要求,老朽一定竭尽所能做到,不让小娘子失望。”
这可是多重的承诺,大掌柜在京城一地可不是小人物,这样谦卑低声下气,可见那位少东家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了。
“大掌柜的请见谅,没有师父的许可,我不能把他的行踪告诉外人,虽然是几个月前了,但是,请相信我,他身体安康,人很好。”骂人还是很带劲的。
“这样啊……小娘子既然带着少爷的信物上门,不知有什么需要老朽为您效劳的地方?”不愧是大掌柜,神色虽然带着少许失望,但仍马上打起精神。
房荇又将借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少爷将信物留给小娘子,必定是觉得您是可信的人,”他深思了片刻,转头,朝二掌柜道:“你本来就是少爷身边的人,日后你就跟着这位小娘子吧。”
“是。”二掌柜的没有丝毫愠色,很爽快答应。“待小人把这里的事做一番料理交代就过去。”
房荇把铺子目前遇到的情况大致说了说,留下铺子和自家的住址,让他把手头上的事情料理好再过去。
“小娘子请放心,这是小事,我过几日就能把事情办妥,那铺子的事您也交给我吧。”不日他就能让那些人把该吐的东西都吐出来。
这种事不必啰唆,直接派人去官衙,请官爷出面,又有里正背书的话,很快就能拿回铺子,对方就算想狡赖也是无法的。
“那就有劳掌柜的了,您相信我,我也不会让您失望的。”这是她允下的承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做得好,她也不会亏待对方的。
房荇告辞离开钱庄,婉拒了二掌柜要替她叫车的提议,她今天和娘亲一起出的门,虽说离过年还有一小段日子,需要的东西可以慢慢买齐,可因为要买的东西多,杜氏带着刚买的婆子和丫头去添购东西,她只要慢慢走到说好碰头的地方就可以了,还有,哥的乡试应该顺利吧?
走了一小段路,天色阴沉欲雨,灰色浓云一层层堆积在天边,很快透明的线从云层中穿越盘旋飞舞飘下来,裙摆瞬间便被溅上了不少泥泞。
这会儿是要去屋檐下避避雨,或者去买把伞?
念头刚转过,一把绘着竹叶的青竹伞便遮住了她的头顶。
“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又见面了。”
她抬头,在伞下半遮的阴影里看见的是没想到会这么短时间又见到的人,是她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的人,明融之。
他似乎怕伞沿的雨水会溅湿她,将就着她不够的身高,微微的俯着身躯,一脸和煦。
怕湿了她?他早溅湿她的心了。
一再的见到这个人,一再的想起这个人的薄幸,重复一遍伤心愤恨。
外面的世界叮叮咚咚,都和她无关。
她眼底无声汹涌的泪,好像她被他欺负了似的,明融之一凛,两次见她,她的表情一次比一次耐人寻味。
就像现在冷入骨髓的一瞥,怀着愤恨。
说不清楚他心头那挥之不去的疑虑,细想,又琢磨不出什么来,只见过两次的姑娘,那泪眼里要说的话,他不懂。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那恨意,从何而来?
矛盾的是,她身上有种他没有的东西,见到她,好像心底所有的糟心事都一扫而空,这也是为什么他从酒楼出来,见到她独立长街,一身茕茕的那一刹那,脚步便向着她过来了。
这一想,心里的疑问更多。
“小姑娘……我叫明融之,请问姑娘芳名?”
“请问姑娘芳名?”她声调古怪,似笑又似哭,最后一个字被紧紧的咬进唇里消失。
当年,他也这么问着她,她羞答答的说了,他的名字,从此不能忘。
可是,曾经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百口莫辩的、刻骨铭心的惨痛,在他抬眼的那一刹那,呼啸的迎面而来。
一想到这个人轻易的以那种方式辜负了自己,他是她心底那块怎么也坚强不了的脆弱,无法坦露,只有愤恨,托他的福,在地狱走过一遭,她变坚强了。
是了,不将他看重,也就不会觉得这么忐忑。
和不相干的人置气,就是拿别人的错处来惩罚自己,只有你在乎,爱的人,他做错事,做了伤害你的事,才值得伤心,对于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人,她再也不要为他掉一滴眼泪,再也不要……
她转身要走,一颗心寒冷刺骨。
明融之几个跨步拦住她,把伞给她。“不待见在下没关系,别让自己着凉了。”
房荇像拿到烫手的东西随手丢开,心里怒不可遏,衣袂飘飘,头也不回的走进雨中。
那是一种彻底的漠视,明融之震慑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好容貌,虽然不曾像女子将美貌拿来当成武器资本,可他在女人堆里,几乎是无往不利的,她却又再度无视于他。
他负手立着,只觉心中沉闷无比,翻转的浪潮,竟如此令人难以忍受,晦暗情绪油然而起。
方才那一刹那,这女子冷峻的眼里,隐约含带的一丝奇异风情,竟令他恍惚看见前世与他有盟约的她。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在繁花灿烂的夏日,那如玉的女子立在荷花荡的小舟上,用那明媚的眼眸看着他,那时的荷花摇曳,小舟晃荡,他们在透明的风里装进了彼此的眼神,心动了。
疾行的房荇只觉得满嘴苦涩。
很多事的确改变了,她应该是在四年后才会遇到明融之的,她的上一辈子也没有闻人凌波,命运,命运,人生之所以不可测,才会叫命运是吗?然而她这一世的命运会开始往岔路上走吗?
她的努力会变成徒劳吗?
夜深深,寂寂。
她的心里装着太多事情,如何都睡不着,披了外衣,不吵醒睡得正甜的小丫头,开了房门,信步走出自己的小院子。
那买来的小丫头比她还小上两岁,就像个妹妹,憨憨的,可爱极了,爱吃、爱睡、爱玩,这会儿睡了,也不怎么叫得醒的。
还不到腊月,天气越发的冷了,呵的气冒着烟,她把双手拢在袖子里,漫步来到宅子的角落一处。
也不过初冬,宅子里的几棵花木也凋零了大半,看上去稀稀落落的,好不萧瑟,她来到一棵槐树前,这棵老树也不知道在这土地上站了多久,应该是在盖宅子之前,或者更之前就在这儿了,枝?上光秃秃的,人站在下面透着枝桠的缝隙往上看,可以看见一轮大到不象话的圆月,感觉人也被那清亮的银辉不真实的包裹在其中,整个人虚无缥渺,一点都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