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柚紫几人在店里忙得团团转,一辆金光闪闪的华丽大马车施施然停在店门口,踩着脚踏下来的是谢语。
他还是一把金骨玉柄扇子掮来掮去,一派悠闲自若的神情,身穿鸦青绣遍地锦的锦直裰,腰间坠着香囊、玉佩、荷包、折扇袋等物,风姿照人,见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无人出来迎接他也不以为意,示意长随不用通报,迳自要进去。
那长随一脸为难。“公子身分何等矜贵,请让属下去把这些凡夫俗子赶了,再请您进去。”
“人家这是生意场所,赚的就是个人潮,人潮带来钱潮,你把人撵了,拿你的俸禄来补人家的空吗?”忠心是够了,反应却不够灵敏。
“这些人要是冲撞了您,小的万死不赎。”
这一家不起眼的店,别说马车经过,就连路人也不怎么看得上的脚店,到底对公子有什么吸引力?
大爷一向不是最不耐烦和一群没见识又聒噪的百姓在一起,这会儿怎么改了规矩?
“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罗唆!”
长随没胆子再和主上顶嘴,只是抛给暗卫们要提高十二万分警觉的眼色,便落后谢语半步的距离,进了脚店。
“谢兄,你怎么来了?”谈观刚巧送走前面一位客人,看见鹤立鸡群的谢语,三两大步把人迎入内。
“日前安王爷设宴,本想邀你一道,你家人说你出门了,问你去哪了,却说谈兄没有交代,今日九公子的长子满月,想说再邀谈兄赴宴,哪晓得又碰钉子,搛我所知,谈兄平日的
去处要不在铺子里坐镇,要不便是出门收帐,这两处都不见踪迹,小弟不信邪,让萨亚在你家门口候着,嘿,这不让我逮着人了!”谢语笑得万分愉快,感觉像捉奸在床般。
“元枢爱说笑了。”
萨亚是谢语的贴身小厮,这谈观是知道的,元枢则是谢语的表字。
谢语用扇子点了谈观的肩头一下,“什么时候你和瑞兄弟走这么近了?”
他想不出来这两人能有什么交集,按理说,他才是瑞兄弟该亲近的人才对,他的家世身分可不是一个商户能比的。
“瑞兄弟因为对生意上的事情不熟稔,这是为兄本业,也就点拨一二。”
谈观一点也不讶异谢语是如何得知他和芮柚紫往来频繁,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谢相又是什么人物,谢语的手下自然多的是那种高来高去的人,想得知他一个平民百姓的动向,易如反掌。
这边的芮柚紫送走结帐客人,也看见谢语,快步的走过来寒暄,把人请进了方才喝茶的小屋。
她失算了。
既然当初把达官贵人当作目标,想从这些人身上捞银子,就该盖间雅室好招待像谢语这种公卿世家的公子哥。
谢语倒是不嫌弃小屋简陋,他大马金刀的坐下,很简单的把脚店的酒都尝过一遍,要了“暗香”、“映雪”、“卧龙”几坛酒,说这几样酒对他的胃,说要带回去给父亲和几个兄弟都尝尝。
有愿意撒钱的主,芮柚紫笑得阖不拢嘴。
“亲兄弟也要明算帐,请付帐。”算盘在她的纤纤小指下打得行云流水,“总结两千五百六十一两,去掉零头。”她说。
“不肯吃亏的主。”谢语看着她青葱似的指头发愣,心怦怦乱跳,很快摇摇头,笑得有些不自然。
他的脑子跟被牛踩过一样,病得厉害,怎么会以为瑞兄弟是女子?见到他一颗心就抨怦跳个不停。
看了谢语有些讪讪的脸,芮柚紫从柜子下拿出不肯轻易示人的琉璃瓶子,鎏金的盖子,琥珀色的瓶身,华贵中透着典雅,里面荡漾着深紫色的汁液,美丽异常。
“看在谢兄捧场的分上,这限量加强葡萄酒当作小弟的小小心意,这葡萄酒不收你钱,送礼自赏两相宜。”她一团和气,完全是生意人的模样。
这烈酒都是通过蒸馏生产的,而加强葡萄酒只是简单的将烈酒添加到葡萄酒中,芮柚紫在现代时最爱喝的雪莉和波特,都是这种有着极为特殊风味的酒品。
谢语勉力回过神来,“这不是让瑞兄弟破费吗?”
两千五百多两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且,这脚店的酒的确非凡品,谢语私心觉得芮柚紫还卖便宜了。
“怎么会,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不就是要勾谢兄当回头客吗?”
听她这么说谢语通体舒畅,那琉璃瓶里的葡萄酒也就差不多成人一口的量,这玩意对官宦人家来说也算是个稀罕物,但对他而言,他看中的是赠物的人。
“我这条鱼可是非比寻常的鱼。”他浓密的睫毛衬得一双眼幽深难测。
眼见有两千多两进帐,如果加上整天的收入,应该可观,不,是非常可观,芮柚紫才没有管谢语说了什么弦外之音,仍沉浸在想像里。
原来可以昂首挺胸生活是这么美好的感觉。
谢语很爽快的让长随结帐,带着琉璃瓶落荒而逃,他要是再多看瑞兄弟一直冲着他笑的模样,可能会不管不顾的扑上去。
瑞兄弟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美好,简直像春风能让人不知不觉的迷醉,从心底跟着微笑起来。
临走前,他来了精神,不忘丢下话,“我去向九皇子给你求个额匾,到时候管它三教九流、泼皮无赖闲帮也没有人敢来找你麻烦!”
芮柚紫一愣,这是给她找靠山呢。
她其实对谢语没有多深的印象,但平白无故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她不由得警惕了几分。
脚店的生意最后惊动同一条街对面酒楼的掌柜。
原来各做各的生意,各行其事,井水不犯河水的,可平常上门吃得满嘴流油的客人居然嚷嚷起来,说他们的水酒没有对面脚店卖的香醇烈口、甘醇好喝,有的甚至也嫌弃起菜色没味道起来,生意一天下来掉了两成。
自家从百年老字号进的水酒客人从来没有嫌弃过,只有喊好,这会儿是哪里出了岔子?见微知着的掌柜的不得已派人沽了一壶回来。
这京里头的生意有多竞争,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脑筋不动快点,他这掌柜的位置很快就会换人坐。
隔日,脚店伙计打着哈欠把门板一挪开,那掌柜就登门,说有急事要见方管事。
他昨天连夜带着沽来的酒去见了东家,做了决定。
他也不迂回客套,单刀直入的向接到知会赶来的方管事拱手说道:“我和当家东主已经商量过,我们家酒店的酒要改进你们的水酒,所以一早来和方管事的合计合计价钱和长期签约供货方面的问题。”
脚店的名气一炮打响,七天后方管事送上帐册和收入明细。
芮柚紫微笑的坐在那里安静的看完,只咦了声,脸上不动声色。
“方管事辛苦了。”
方管事深深的看了芮柚紫一眼,到现在为止,他都还看不清楚眼前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家少爷曾对他交底,所以他也知道现任东家的真实身分,她身姿笔挺,目光平和,光洁的额头和弯弯长眉,就让人觉得她是个聪慧,意志坚定的人。
就是比她大上很多的男子,也不如她吧。
“这是小的的本分。”
“铺子里的事就请方管事的多费心。”
她开铺子原来就是为了赚钱,但是要等到铺子真正做起来,起码要三个月,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和方管事约定,年终如果盈利,他可分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