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跟纪颐溯虽然混蛋,可基本上大家都被算计了,姑姑为了儿子,祖母为了李家。
想清楚那日,打击真的很大。
她最信任的两个长辈,居然这样对她,两个叔父想过得好,应该是考功名,或者学着做生意,怎么会在家里等姊姊生钱,而且凭什么牺牲她,爹是京生,过世时明明至少留下六千多两银子,从京城出发前,她在父母房里,亲耳听到爹爹在问总共多少银子,娘说六千两多一点——这银子并不是随身银子,而是祖父留给爹爹的分例,爹爹放在李家的银子。
可等到把她找回,丧事办完之后,祖母交给她的只有一千两。
她一直以为是两位叔父联手骗祖母,反正钱也拿不回来,不想祖母伤心,她便没说,到了京城才觉得,也许是祖母作主分掉也说不定,孙女再亲,毕竟比不上儿子。
虽然是在祖母跟叔父们的照顾下长大,说真的,她还真不欠他们,养育十年,坑了五千两,养郡主也不用那样花钱,何况以她的吃穿用度,十年还用不上五百两。
至于姑姑,就更不欠了,每月回来一趟,说说话,摸摸头,这就毁了她?
既然这婚配任务只要是李家女儿就可以,怎么不是其他堂姊妹呢,之所以选她,不就是因为她父母双亡吗?
偷了她的钱给叔父,再毁了她的人,好支撑叔父?
这认知的冲击真的很大,很大,她一度想逃避,但把蛛丝马迹串起,再想起她们说话时的模样,就是这样没错了啊,连想逃避的办法都没有。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能接受,原来坑自己的不只陆氏跟纪颐溯,还有姑姑跟祖母。
真要说起来,她更恨李家,从一开始拿走爹的钱时,就已经欺负她是孤女,到后来把她许给纪颐溯,还是欺负她是孤女。
她很常上昭然寺,就是祈祷姑丈别让纪颐生回家。
齐太太救她一命,她也会尽力照顾齐姊姊,姑姑坑她一生,她也想坑回去。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至于看在什么姑侄一场的废话就免了吧。
还好她自小想得开,胆子也大,不然遇到这种事情,真要上山当尼姑了,就因为一个为了儿子的狠姑姑,两个指望着姊姊过日子的懒叔父。
把最重要地方想通,对纪家也就没那样恨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归功于她在京城过得风生水起,高兴的事情多了,怨恨的事情自然淡了。
十六岁时退婚,青天霹雳,十九岁时,她在梨花巷有间漂亮清雅的房子,门边有颗桃子树,结果时结实系系,整个院子都闻得到桃子香,回到家时,总觉得好舒服。
丫头贴心,下人老实,石摇馆又很挣钱,厨房师傅跟跑堂她利用现代的分红概念拢络,个个铁打般的忠心,她什么都不用烦。
自己掌柜也不过就是找事情做,她讨厌绣花,也不爱画画,那还不如出来算了,反正女子掌柜在京城也常见,她就勇于尝试一下,这有事情做,时间还过得真快,数银子什么的,最开心了。
看着银子一点一点多起来,真的很爽快。
京城女子地位高,好玩之处又多,每隔几天出去玩一趟,春天赏花,放风筝,夏日游湖,秋天吃蟹,城外搭乘软轿游山,冬日踩雪,有好料子就做几件新衣裳,有时真觉得现在才叫过日子,以前只是单纯的长岁数而已。
日子越来越好,恨意就越来越少,有时候,她甚至连姑姑跟陆氏都不怎么埋怨了,若不是这两人,她又怎么能见识到馨州以外的风光呢。
第6章(1)
中秋过后,纪颐溯回到馨州,纪老爷抱着纪雨顺,一早就在大厅上等了。
陆氏自然也等着,赵氏跟纪三织挨在下首——赵氏虽然没被提上来,但纪颐溯掌家后,对纪三织这妹妹颇为照顾,下人见风转舵,也对赵氏尊敬起来。
李氏不想特意到大厅等庶子,但自己的儿子还在外头,无论如何,不是让老爷生气的时候。
于是,当纪颐溯的马车穿过大门,停在纪家宽阔的青砖前庭,他下车入厅时,见到的就是一大家子。
还没开口,小娃见自家爹爹,嗓子一扯,哭了起来。
纪颐溯连忙从父亲手中抱起儿子,这一抱,纪雨顺瞬间止哭,眼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嘴巴倒是笑得开心,发出几个单音后,吐了个口水泡泡。
一向不怎么爱笑的纪颐溯见状也是笑了,摸摸儿子的头,“爹,母亲,我回来了。”
纪老爷很是开心,“好,好,去换件衣服,准备吃饭。”
下人动作很快,纪颐溯刚刚换好衣服,便已经开始上菜——纪老爷居中,李氏跟纪颐溯分坐左右,陆氏则在纪颐溯的下首。
姨娘本不能上桌吃饭,但就在纪颐生追寻真爱,搞得纪家天翻地覆后,纪老爷发话,说多亏陆姨娘生了纪颐溯,所以以后不用站在后头布菜,上桌吃饭。
李氏刚开始很气,但在一年多前,云缎谈了门非常好的亲事,她就比较心平气和了,七个月前,纪颐溯给云绵提了个商户人家,她又更高兴了些。
是了,嫡女才有资格高嫁,庶女嫁给商户也就差不多,既然庶子识趣,也就顺水推舟,见纪颐溯给云缎一年时间准备嫁妆,云绵却是只有四个月,内心又更舒坦了些,嫡庶终归有别,故对陆氏不再那样看不顺眼。
纪颐溯席间只是吃饭,撤席后,先是到父亲书房禀告此次上京收获——皇宫固然开眼界,不过最重要的是跟安宁驸马谈上了,安宁公主是皇后所出,皇帝的女儿,储君的同母亲妹,这京城生意要是搭上皇室,那可安稳得多,最多就是安宁公主多拿一些分红,却是不用孝敬京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来勒索公主的丈夫。
纪老爷很满意,把家业交给这儿子,还真交对了。
“有件事情,爹想跟你商量商量。”纪老爷有点为难,“你母亲说,想接你大哥回来。”
“爹的意思呢?”
“爹为难啊,他是我们纪家长子,但为了一个女人,却差点害死全家,要不是苏副知州肯收银子,纪家肯定完蛋。”
苏副知州虽然在馨州居于二位,但即使是顶头上司吕知州,对他也很客气,因为人家的亲大哥可是刑部掌司,天下六部,他亲哥就独掌一部。
一个副知州,外加一个刑部掌司,纪颐生强抢民女是罪证确凿,而他偏又在几日后带着那女人回家,下人不知轻重放人进来,只要踏进纪家门,那就能安上“窝藏罪犯”的罪名,窝藏罪犯就是全家都有罪,要弄垮纪家真是太容易了。
苏副知州要一百二十万两算是良心价,因为那是全家的命。
李氏自然也知道,所以这些年只敢软求,不敢跟丈夫吵。
“爹,若是心疼大哥,可送给他钱银,若觉得纪家人少,儿子能再抬丫头上来生,但要接回来,儿子可不愿意——大哥至今没个道歉,只怪爹跟母亲嫌弃齐氏,却不想想我们一家上下都差点下大牢,再者,那齐氏先是勾引了嫡妹的夫婿,齐小姐好不容易再说到人家,齐氏却又让人传风声,害得嫡妹又被退婚,大哥固执,氏险诈,这样一对夫妻若是接回来,还说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波,上回纪家好运逃过一劫,儿子不认为次次有这样的好运气。”
纪老爷原本被李氏哭得心软,但想到在苏家门口跪了那几个时辰,忍不住又来气。现在只要天气不好,他膝盖就痛,大夫说,就是那次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