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本家,嫡子回府本应该是喜事一桩,但李氏知道船运再也无望,自然高兴不起来,齐氏满心以为多年忍耐能风光入门,却没想到嬷嬷下人没人把她当回事——妾室而已,又只生女儿,根本不用管。
晚饭时,李氏不给上桌,妾室站着伺候,理所当然,纪颐生看着陆姨娘站了十几年,自然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跟爹娘争,能回来,已经算不错——其实他早就后悔了,拉不下脸来而已,外头日子真难过,房子小,下人少,每个月他还得去船驿跟弟弟要钱,弟弟虽然不曾为难,但总不太好意思,还是回家好,跟亲娘要钱至少容易得多。
再说了,当年是爱得热烈,自然事事护着齐氏,可就在去年,他不小心听到齐氏跟一个婆子说话,他才知道,原来那个来了两年多的婆子,居然是从齐家逃出来的尤氏,连续两丫头滑胎,都是她下的药,而自己与齐氏也不是什么命中注定,是布局,齐氏的话像刀尖子一样钻入他耳朵,他为了这个女人不惜一切,但这个女人却是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在她心里,自己不过是会投胎,其他一无长处。
他当少爷一辈子,没想过这种事情,原来她不是佩服自己的才情,是看上纪家的银子,对他的温柔体贴,也是“要不是看在将来的好日子,不然还真忍不下来”,他不想再看到齐氏,但又没别的地方去,只能装作不知道。
以前在外,诸多不便,回到家里,哪还有什么不方便,直接跟爹娘开口,想成亲,纳妾,生儿子。
李氏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他回来后,纪老爷一直没啥好脸色,这下总算有好脸色了。
第10章(2)
纪家船运虽然给了庶子,但三代积富,毕竟还是颇有家底,因此媒婆奔走得十分积极,很快说了一门不错的亲事,武霸镖局汪家的嫡长女,十六岁,个性剽悍,说一不二,敢跟她吵架,就是一个手刀劈下来,绝对镇得住宅子,纪老爷跟李氏一听,立刻满意——儿子无用,需得虎妻扶持,这家才能兴旺。
齐氏简直傻眼,她辛苦多年,怎么还为妾?玉叶被送来也就算了,现在还多了镖局出身的主母,她哪还有翻身机会?
才想作怪,让人放风声说汪姑娘跟个走镖的不清不楚,就被李氏抓了个现行,原本看在两孙女面子上给她留条路,现在也不用了,跟尤氏一起打包送回齐家,随齐家处置即是。
整个春季,本家是腥风血雨,李知茜这边却是万里无云。
宅子不大,可真的不错,有桃花,有梨花,前头还有个水塘,水面上,花瓣飘落,水面下,锦鲤悠游,光看就舒心。
河顺跟流顺已经四个多月大,很有些力气,她让人在廊下铺了毯子,放兄弟俩在上面学翻身。
最好笑的就是雨顺,明明都快进小学堂了,但看到弟弟们在毯子上滚来滚去,会突然往毯子上一倒,开始滚滚滚,然后发出婴儿语。
陆氏跟夫妻俩每次看到,都是大笑,弟弟们拼命想学起身,能起身的却倒在毯子上滚。
小孩子真好玩,不过在那边扭来扭去,就说不出的可爱。
“小姐,喝药了。”羊草端着盘子过来,上头一盏白瓷碗。
李知茜接过,打开碗盖,吹了吹,小小口喝起来——生双胞胎太辛苦了,欧阳大夫说了,至少得喝上半年补药,身体才调得回来。
她还想继续生呢,自然乖乖喝。
才刚喝完,用手绢印了印嘴角,听见外头一声,“二少爷。”
纪颐溯回来了。
虽然分家,但并没有改称呼,主要就是因为纪老爷三天两头过来看孙子,有时候一待一整天,怕老人家听到“老爷”,“太太”这种称呼,会很意识到分家,心里不好过,纪颐溯于是下令,自己还是二少爷,她也还是二少奶奶,老爷来了便称为老爷,不准称为老太爷,只是陆姨娘有点委屈,原本可以当老太太的,现在还是陆姨娘。
奶娘嬷嬷都在旁边,李知茜也不用担心小孩,听到声音,遂站起来往外头去迎接。
“今日怎么这样早?”
男人神色很是高兴,“金先生说图画好了,赶着拿回来给你看。”
“这么快?”
纪颐溯走到廊下,先伸手逗了一下还在滚的河顺跟流顺,雨顺见爹回来,立刻翻身跳起,扑了过来。
纪颐溯单手抱住,“雨顺今日乖不乖?”
小娃猛点头,“乖。”
纪颐溯摸摸他的头,把手中的图拿给李知茜,示意她打开。
她打开卷轴,这就是将来的家,手指一一抚上,大门,影壁,前庭,大厅,回廊,鱼池,荷花池,水榭,曲桥,五个院落,另外还有一块夸张的大空地,一看就知道等孩子长大之后还要大兴土木一次。
“你看看还有哪里想改,若想大些也行,后头的地还没拓。”
“已经够大了,不过看到学堂跟祠堂,我倒想起两件事情想跟你说,明年雨顺就该启蒙,我想让他去外头的小学堂,在家里学习,下人拱着,先生恐怕也不敢开口教训,长久下来,只怕难成材,外头能多交些朋友,多学习一些相处之道,先生教导起来也比较没顾忌,能正身,才能讲究出息。”
纪颐溯想了想,“这倒是,另外一件呢?”
“是这祠堂之事,雨顺生母是丫头,说出去总是不好听,找个时间让玉莓替她姊姊奉个茶,抬为贵妾吧,牌位进纪家祠堂,这孩子的生母以后就是邵姨娘,而不是大丫头玉然,如此,才不会给人笑话,将来长大,思及生母,想说说话,好歹有个去处跟想念。”
“石榴……”
李知茜捏着纪颐溯的下巴笑说:“你也不用感动,我便是怕他万一不成材,到时我这嫡母还得费心,我这么懒,不想打算这些,最好孩子们通通成材,相亲相爱,这样我才不用烦恼。”
她宁愿庶子争气,也不想他不争气,不然她的儿子将来就得有个不象话的哥哥,这样很烦。
贺福贺勤也不是同母所生,但却像同母兄弟一样,贺福跟玉莓好事将近,贺勤一下拿出一半积蓄,想让哥哥的婚事风光点。
人各有命,姑姑虐了纪颐溯这么多年,又争了这么多年,后来呢?她想保的,想争的,都不在她手上,若是时光倒流,她能善待纪颐溯,现在表哥肯定什么都不用愁了——他仇会报,恩也会记,这回分家,他连邵婆子也带出来了,就住在雨顺
的耳房,名义上虽然是主仆,给小少爷打扫房间跟洗澡,但对于一个只有两个孙女的婆子来说,哪还有什么比能天天看到外曾孙更好。
她相信,善待命运,才能被命运善待。
男人跟雨顺亲热了一下,示意奶娘们抱回房中准备午睡,很快的,连毯子都收走,廊下只剩下夫妻俩,柳嬷嬷放上茶点,也退远了。
“我也有事跟你说。”纪颐溯的神色有些抱歉,“以前李氏掌管钥匙,天经地义,现在分家,本该由你拿钥匙,看帐簿,但娘昨日找我去说,说自己一辈子姨娘,没拿过钥匙,没看过帐本,好不容易儿子当家,想满足心愿。”
他很明白钥匙跟帐簿对后宅来说代表什么,许多正妻与侍妾斗得死去活来,不都是为了这个。
他信任石榴,但这不能说服母亲,石榴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