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下个挡箭牌要去哪找?
唔,算了,不想了,等她吃饱再说。
而她一吃饱,眼皮就沉了,加上连日来的赶路,疲惫感浓重地将她卷入梦里,待她清醒时,早已是隔日正午了。
她眼一张,就见贾宝玉顶着张罗刹脸瞪着她,要不是她胆子够大,被这一瞪怕会吓得往内墙撞去。
“……干么呀,宝二爷?”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的是不是?老随便跑进女子闺房。
“你病了?”
“你才病了。”就这么急着咒她是不是?
贾宝玉端详着她的气色,她脸色虽是苍白了点,但隐隐透了点红,是几分初醒的妩媚红晕,而非病态。
他不解了。“为什么?”
“嗄?”不要趁她睡醒脑袋不清楚时,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她懒得猜。
“你向来不是大吃一顿就会病了?”
她闭眼想了下,突地笑得讥诮。“你误会了,那是在贾府里才会如此。”
“为何?”
“你这么聪明可以自个儿想。”别让她说得太白,一来她没证据,二来一旦说破,他会很难堪。
贾宝玉暗忖了下,见她起身梳洗,转了心思道:“林府的下人倒是把前来吊唁姑父的官场同侪和往来友人都应对得不错。”
“嗯,再三天就要移灵了,这几日来的人应该不会少。”巡盐御史是油水丰厚的缺,再者父亲是个大方又广结善缘的人,前来吊唁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宝二爷,我看你歇个几天就先回去吧。”
“我回去做什么?”
“你留下来做什么?”她没好气的反问。
“你爹要移灵,总要有人执引魂幡,我算是半子,这事该是我做。”
见他说得一脸理直气壮,她头都晕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没答应嫁给你。”拜托,她的好日子刚要开始,又不是脑袋坏了还回贾府。“况且我爹已经去世,这亲事没有长辈作主,就不作数了。”
“错了,岳丈去世,就由祖母作主了,你以为祖母允了亲事是随便说说的?”他笑得有些坏心眼。
“我不要!我要嫁给纪大哥!”虽说跟可卿抢人有点不道德,但只是权宜之计,最后纪大哥休了她也无所谓,横竖只要能让她不回贾府,怎么安排都好。
“荒唐,他不过是个下人,哪里配得上你?况且他还下厨……”
“就说你没见识也没知识。”她冷笑着打断他未竟的话。
“你说什么?”
“多读点书吧,你至少也要知道夏代国王少康当过厨子,商朝著名宰相伊尹因为善于烹饪雁羹和鱼酱,被后世尊为烹调之圣。还有周朝的开国元勋姜尚从政之前从事钓鱼、屠牛、卖饭,传为美谈……是谁跟你说下厨的都是下等人?要是没有厨子,你吃草啃土吧你!”
看不起厨子就是与她为敌!对她而言,这世上最了得的人就是厨子,第二便是农户和屠业,最低等的就是他这种不事生产毫无贡献的纨绔!
“你!”贾宝玉目訾尽裂地瞪着她。
“我可没说错,谁要你都不读书,连这基本的小事都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他涨红了脸。
“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坦白是难堪了点,但至少有勇气,只可惜,你什么都没有。”
“论语为政篇,你少在我面前卖弄。”
“唷,还真知道呢,那又怎样?你问问自己,你做了什么值得令人敬佩的事,你又何时靠己力赚了顿膳食来着?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哪来的本事耻笑他人?”林黛玉敛容质问着。
贾宝玉一把揪住她的手。“我没做过什么令人敬佩的事,但至少我无法冷眼看着熟识之人死去,至少我还想保住你!”
“你离我远一点,就是保住我最好的方法。”
“今儿个有许多人到灵堂上香,可一大早时我偷偷打开骨灰坛瞧过,那骨灰是带黑的。”
“你没事打开我爹的骨灰坛……等等,你说什么?”林黛玉本是要骂他大不敬,但听到最后愣了下,不禁问:“黑的?”
“不消说,你也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治丧太古怪,明知你在归乡路上,却还是提早火化,怎么说也说不过去。”贾宝玉见她怔愣了起来,火气跟着消散大半。“你那场哭戏,对有点良心的还管用,没有良心的,哭瞎眼都没用,你自个儿警醒点,琢磨一下,对纪家还是稍稍防备吧。”
“不可能,纪叔不是那种人。”林黛玉斩钉截铁地道,不纯粹是因为脑袋里的记忆,更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眼光非常自信。
“那你倒是说说,纪怀要是治下有方,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你爹下毒?”这一串算了算,怎么反复推敲都觉得不合理,纪家自然被他视为头号嫌疑犯。
“这其间必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自个儿会处理。”她低声说着,心底是有几分佩服他的心细如发,竟然胆大地开坛。
“你能怎么处理?你才多大,人家有心造反,还真当你是小姐?”
“有纪大哥在,他会帮我。”她非常笃定,信心来自于她准确的直觉。
贾宝玉恼声低咆着,“纪大哥、纪大哥,你还真当他是宝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蛇鼠一窝,你竟还傻得要纡尊降贵的嫁他!”
“对,我就是想嫁他。”
“你!我不准,你是我的!”吼完,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瞧瞧,这般瘦弱的身子,要是没个人在她身边照料,就怕她被一帮家奴整治死了,他哪可能放心。
林黛玉撞进他不知道是太瘦,还是看不出有料的胸膛,横竖鼻子痛得要命才是重点,可偏偏又挣脱不了,被白吃了豆腐还没得申冤。
“我说宝二爷,说穿了,你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我懒得理你,你才这般在意我,要不我多陪你聊聊,待你觉得无趣了,你就回家吧。”大伙把话说开,别让彼此都难过嘛。
“你胡扯什么?!你以为我对你……”说到最后,他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就是没能再说下去。
“不是吗?你瞧贾环与我好,你就不满,说穿了不过是你认为天下人都该为你倾倒,可我没有,所以你才想驯服我罢了。”好啦,他年纪小不懂,她就好心提点他,解放他的心魔,大伙相安无事。“看在你待我不错的分上,咱们就当朋友,你觉得如何?”
贾宝玉咬得牙关震响,好半晌才忍住冲冠的怒火。“谁稀罕!”话落,他拂袖而去,把门甩得大响。
林黛玉无奈地耸了耸肩。“朽木不可雕也。”她真的尽力了。
不过,既然贾宝玉铁了心不走,林黛玉也真的无计可施,移灵路上他硬是要执幡,她也只能任由他跟着自己披麻带孝往苏州而去,让纪奉八留下,打理府内和庄子,顺便照顾秦可卿。
这一去一返,费了两个多月时间,虽然贾宝玉硬生生糟蹋一张桃花脸,不管谁在跟前,目光只有森冷寒冽,脸色奇臭无比,林黛玉都无所谓,就当他孩子脾气,身为第一纨绔的他,说没这毛病,她才不信。
不过,她最讨厌有人跟她拗,拗到天荒地老,她也不睬。
“小姐。”
“嗯?”林黛玉疲惫地转过脸来看纪怀。
才刚回府,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直接趴在床上一睡不醒。虽说一路上歇脚都有脚店客栈什么的,但这破身子实在不太适宜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